第15章 担心

　　初秋的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温柔地洒在沈屹的脸上。他缓缓醒来，第一个感觉是枕边人平稳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第二个感觉是左耳那种令人不适的寂静。

　　三个月了。手术后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但他仍然不习惯这种半沉默的状态。

　　小心翼翼地挪开白夜搭在他腰间的手臂，沈屹坐起身来。动作很轻，但白夜还是立刻醒了——自从他出院后，白夜的睡眠就变得异常警觉，仿佛潜意识里还在担心他会突然消失。

　　“早上好，”白夜的声音带着睡意，手臂重新环住沈屹的腰，将他拉回床上，“还早，再躺一会儿。”

　　沈屹顺从地靠回他怀中，感受着那份熟悉的温暖。“今天要去医院复查，”他轻声提醒，“然后去公司，新产品临床试验的数据今天出来。”

　　白夜的下巴在他头顶轻轻摩擦：“我知道。但我预订了八点的号，我们可以多躺半小时。”

　　这种细心的安排让沈屹心中一暖。白夜学会了一种新的方式来爱他——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而是体贴入微的关照。

　　半小时后，两人起床准备。沈屹站在洗手台前刷牙，白夜自然地站在他左侧——这是他们养成的习惯，为了让沈屹能用右耳听清他的话。

　　“李主任说今天的复查主要是评估平衡功能恢复情况，”白夜一边剃须一边说，“如果一切顺利，你应该可以开始恢复驾驶了。”

　　沈屹从镜子里看着他：“你好像比我还期待这个。”

　　“当然，”白夜擦掉脸上的剃须膏，“这样我就不用每次都找借口接送你了。”但他的眼神透露了真实想法——他希望沈屹能重获尽可能多的独立性，尽管这意味着他无法时时刻刻守护在侧。

　　复查结果令人满意。李振华主任对沈屹的恢复进度表示赞赏。

　　“平衡功能恢复百分之九十以上，面神经功能完好，伤口愈合良好，”李主任记录着检查结果，“考虑到手术的复杂性，这个恢复速度是相当理想的。”

　　“听力呢？”沈屹平静地问，尽管知道答案。

　　李主任放下笔，目光坦诚：“没有变化，沈医生。左耳听力丧失是永久性的。但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助听器，虽然对神经性耳聋效果有限，但或许能提供一些环境声音感知。”

　　离开诊室时，白夜紧紧握着沈屹的手。“我们可以去最好的听力中心咨询，”他说，“瑞士有一家...”

　　“不用了，”沈屹打断他，语气平静，“我已经适应了。单耳听力对生活影响不大，只是需要调整一些习惯。”

　　白夜注视着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敬佩。沈屹总是这样，坦然接受无法改变的事实，然后专注于如何与之共存。

　　到达公司时，研发团队已经聚集在会议室里。看到沈屹，大家不约而同地鼓掌欢迎——这是他术后第一次亲自参加产品会议。

　　“欢迎回来，沈总。”研发副总张明宇笑着递上一份报告，“第二代导丝系统的临床试验初步数据非常好。”

　　沈屹在会议桌主位坐下，白夜则选择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安静地观察。这是他们的默契——在公司，沈屹是首席医疗官，是技术决策者；白夜是CEO，负责商业运营，但在技术会议上，他尊重沈屹的专业权威。

　　“数据显示，”沈屹翻看报告，声音清晰平稳，“与第一代产品相比，手术时间平均缩短18%，并发症发生率降低27%。这个结果超出了我们最初的预期。”

　　会议室里响起兴奋的低语。这个数据意味着他们的产品不仅具有商业价值，更有着显着的临床意义。

　　“不过，”沈屹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我在术后恢复期间发现了一个问题。”

　　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专注地听着。

　　“单侧听力丧失后，我对于空间方位的感知产生了变化，”沈屹继续说，“这让我思考——我们的产品在设计时，是否充分考虑了医生可能存在的各种生理条件差异？”

　　他打开投影，展示了几张设计图：“比如，如果主刀医生有某种程度的听力或视力障碍，我们的器械是否依然易于操作？如果医生因为年龄或其它原因导致手部细微颤抖，导丝系统的稳定性是否足够？”

　　会议室陷入沉思。这是一个他们从未考虑过的角度。

　　“医学应该具有包容性，”沈屹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不仅是对患者，也是对医务工作者。我建议成立一个特别小组，研究如何让我们的产品适应更广泛的使用者。”

　　提议得到了全员支持。会议结束后，几位年轻工程师围着沈屹，兴奋地讨论着可能的改进方案。白夜远远看着，心中充满骄傲。沈屹没有让自身的缺陷阻碍前进，反而将它转化为创新的动力。

　　中午，四人相约在公司附近的餐厅用餐——沈屹和白夜，以及林晓阳和陈墨。

　　“所以你真的在考虑重返手术台？”林晓阳睁大眼睛问沈屹，手中的叉子悬在半空。

　　沈屹切着盘中的鱼肉，动作优雅：“只是有这个想法。李主任说理论上没有问题，但需要经过一系列评估和适应训练。”

　　“太棒了！”林晓阳几乎要跳起来，“科室里的大家都很想你。当然，除了那个接替你位置的讨厌家伙...”

　　陈墨轻轻按住林晓阳的手臂，示意他冷静，然后转向沈屹：“从医学角度，单侧听力丧失确实不影响手术操作，但需要重新建立空间感和方向感。我认识一位专业的康复训练师，如果需要可以介绍给你。”

　　白夜一直沉默地听着，手中的餐刀无意识地划过盘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饭后，林晓阳和陈墨先回医院，沈屹和白夜慢慢走回公司。

　　“你在担心。”沈屹平静地说。

　　白夜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我知道你应该回去做你热爱的事情。但每次想到你又要进入那个高压环境，面对那些复杂的手术...”他深吸一口气，“我就会想起你躺在ICU的样子。”

　　沈屹理解地握住他的手：“但我不会因为经历了一次车祸就拒绝坐车，对吗？手术是我的使命，白夜。就像夜屹是你的梦想一样。”

　　白夜凝视着他，最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回到办公室，沈屹开始处理积压的文件，白夜则准备与投资人的视频会议。下午三点，沈屹感到一阵熟悉的眩晕，他放下笔，轻轻揉着太阳穴。

　　几乎同时，白夜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手中拿着一杯水和沈屹的药。“到时间了。”他将水和药片放在沈屹桌上，动作自然。

　　沈屹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揉太阳穴的方式变了，”白夜轻声说，“当眩晕发作时，你会用指腹按压而不是指尖。”

　　这种细致的观察让沈屹心头一热。即使在忙碌的工作中，白夜依然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服药后，沈屹小憩了片刻。醒来时，发现白夜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安静地处理邮件，显然是在他睡着时进来陪伴的。

　　“投资人会议怎么样？”沈屹坐起身，问道。

　　白夜抬头，微微一笑：“很顺利。B轮融资基本敲定了，估值比我们预期的还要高30%。”

　　“那太好了。”

　　“不过，”白夜放下电脑，走到沈屹面前，单膝跪在椅子旁，握住他的手，“我有个条件。”

　　沈屹挑眉：“什么条件？”

　　“融资成功后，我们要休假一个月。”白夜的眼神认真，“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完全放松，不必考虑工作，不必强迫自己适应什么。只是...休息。”

　　沈屹注视着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心中柔软下来。他知道这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白夜自己——那个依然在恐惧中挣扎的白夜，需要确认他们能够拥有平静幸福的时光。

　　“好，”他答应道，“等新产品正式上市，我们就休假。”

　　白夜的脸上绽放出释然而喜悦的笑容。他倾身向前，轻轻吻住沈屹。

　　这个吻温柔而绵长，充满了承诺与希望。

　　傍晚，沈屹在实验室测试新改进的导丝原型，白夜则在办公室与海外分公司开视频会议。当沈屹完成测试时，天已经黑了，他发现白夜站在实验室门口，不知已等了多久。

　　“结束了？”白夜问，眼神温柔。

　　沈屹点头：“新改进的效果不错，操作灵敏度提高了12%。”

　　“我是问，你的工作结束了吗？”白夜走近，轻轻为他按摩后颈，“该回家了。”

　　回家途中，白夜开车，沈屹望着窗外的城市夜景。在一个红灯前，白夜突然开口：“我今天收到了父亲的邮件。”

　　沈屹转头看他：“他说了什么？”

　　“他邀请我们参加白氏集团的年度慈善晚宴。”白夜的语气平静，“作为夜屹医疗科技的代表。”

　　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邀请——不仅是商业认可，更是某种程度上的和解。

　　“你怎么想？”沈屹问。

　　绿灯亮了，白夜缓缓启动车子：“我回复说，如果我们有时间会考虑。但事实上，我更想带你去度那个承诺的假期。”

　　沈屹微笑起来。白夜学会了以自己的方式处理与父亲的关系——不再是对抗或屈服，而是平静地坚持自己的选择。

　　回到家，沈屹在书房整理今天的实验数据，白夜在厨房准备晚餐。这种平凡的家庭生活，对他们而言曾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晚餐时，沈屹注意到白夜不时揉着右手腕。

　　“手腕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白夜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什么，可能是今天打字太多。”

　　但沈屹不放心，饭后坚持为他检查。发现白夜的手腕有些肿胀，显然是过度使用的症状。

　　“你需要休息，”沈屹皱眉，“明天取消所有非必要会议，我帮你预约理疗师。”

　　白夜注视着他专注的样子，眼中闪着温暖的光：“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几乎要感谢那场病。”

　　沈屹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因为它让我看到了你这一面，”白夜轻声说，“不再是那个冷静疏离的沈医生，而是会为我担心的沈屹。”

　　沈屹的心因这句话而柔软。他轻轻按摩着白夜的手腕，低声道：“我一直都在担心你，只是以前不知道如何表达。”

　　睡前，沈屹坐在床上阅读医学期刊，白夜靠在他身边，处理最后几封邮件。这种并肩工作的宁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体现他们的默契与融合。

　　关灯后，在黑暗中，沈屹感到白夜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将他拉近。

　　“今天复查时，李主任私下告诉我，”白夜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你的肿瘤切得很干净，复发率低于百分之三。”

　　沈屹转身面对他，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那道专注的目光：“你一直担心这个？”

　　白夜的手臂收紧了些：“每天晚上。”

　　沈屹伸手抚上他的脸：“我不会轻易离开你的，白夜。我承诺过。”

　　白夜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深深呼吸着他的气息：“我知道。但我需要不断确认。”

　　【小剧场】

　　林晓阳：“墨哥，我发现沈医生现在总是站在别人右边说话。”

　　陈墨：“从耳科学角度，这是单侧听力丧失者的自然适应行为。”

　　林晓阳：“那为什么白总也总是站在别人左边？”

　　陈墨：“从心理学角度，那叫做‘爱的镜像效应’——无意识地模仿伴侣的行为模式。”

　　林晓阳：“说人话！”

　　陈墨：“夫夫相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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