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初游青桑

　　四月的风裹着柳絮，掠过明家庭院新抽的竹梢，发出沙沙轻响。

　　明若泠清醒半月有余，却连青桑国四季都未认全——除了那夜北山救人时，衣裙曾沾过峭壁旁将谢的野樱。

　　风又掠过丹房檐角的铜铃，惊起一串清响。那铃上刻着的“避火符”，每逢炉火过旺便会自鸣——

　　此刻倒像是为踏进院子的明若泠奏了个俏皮的迎宾调。

　　“见过小姐！您来得正好……”账房阁的小童捧着玉算盘拦路行礼，“夫人刚炼完一炉清明丹，说能防瘴气……”

　　话音未落，丹房方向突然传来“砰”的闷响，旋即有靛青色烟雾从窗缝溢出，空气里顿时飘满苦参混着蜜炙枇杷叶的气味。

　　明若泠熟门熟路地屏息掐诀，袖中飞出一道自制“清风符”，虽没什么用，胜在脑洞清奇：她偷偷改了两笔，效果从变成了“定向排风扇。”

　　烟雾被强行扭成螺旋状抽向高空，惊得正在啄食“辟谷丹残渣”的灵鹤们扑棱棱飞散。

　　“娘亲，你这是又改良丹方了？”她撩开绣着符阵暗纹的湘妃色帘子，见明夫人正用玉匕刮着鼎内焦黑的残渣，案头堆满算到一半的灵草账册。

　　明夫人头也不抬地弹指点燃三张净尘符，灰烬落地成灰白小蛇，蠕动着把丹房舔得锃亮。

　　“这次炸炉不算亏。”她晃了晃琉璃瓶里几颗翡翠色的丹丸，“加了点之前看的杂记里的，试药的灵兔现在跑得比飞剑还快呢。”

　　明若泠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鲛绡裙，衣摆用银朱砂绘着流动的“敛息符”，走动时如披着晨雾——

　　这是她结合现代化学与符术的发明：既能掩盖灵力波动，又防晒。

　　腰间却挂着个格格不入的毛绒熊猫禁步，随着她弯腰看丹炉的动作一晃一晃。

　　对比刚苏醒那几日，明夫人看着女儿明显活泼多了。

　　“泠儿，要出门？”明夫人突然捏住她耳垂上的风铃耳珰。

　　“带着为娘新炼的千机丹，遇到危险就往地上砸——”顿了顿，把天丹阁令牌塞进她手中。

　　“有什么想买的可以出示令牌，过后他们会去天丹阁取所需灵石的，不要担心。另外不要单独出门，记得带上影卫，至少带两名丫鬟贴身保护……”

　　明夫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从天气冷暖到饮食起居，一字一句里裹着绵密的关切。

　　明若泠垂眸听着，唇角含笑，一一应下。她贪恋这样的温情——像一缕暖阳，悄然融化了心底某处经年的霜雪。

　　“你哥哥今日便能归家，莫要贪玩，记得早些回来……”明夫人替她理了理衣襟，又往她袖中塞了一叠传讯符，“路上若有事，定要即刻告知家里。”

　　告别后，微风掠过耳畔，却吹不散耳中残留的叮咛。明若泠不自觉地抚了抚衣袖，眼底笑意更深。

　　回到梧桐阁，明若泠让四个丫鬟决定谁跟她出门。毕竟她只是出去逛逛，太过招摇有些不妥。

　　她们几人最后是风阑雪霁随行，明若泠又暗中唤了两名玄霜影卫隐于暗处护持。她觉着还是谨慎些好，即便只是出门闲逛，也不忘给自己留足后手。

　　——毕竟，这青桑国的风光再好，也得有命享受才是。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装束，忍不住抿唇一笑。《霓裳幻化诀》她已修至小成，如今一念动已经能改换很多衣饰了，倒是让她过足了瘾。

　　说来也是有趣，前世在实验室里日日与无菌服打交道，脱下那身寡淡的白袍后，她反倒格外痴迷那些鲜活的装扮——现代三大坑她都一一试过，唯独汉服穿得少些。

　　倒不是不喜欢，只是嫌那些繁复的簪钗步摇太过麻烦，若不用发包仔细妆点，总觉得缺了韵味。

　　可如今到了这方天地……

　　“倒是便宜我了。”她轻笑一声，指尖拂过袖口流转的鲛纱。

　　临出门前，她又折回房内换了身衣裳——淡绿与鹅黄交织的纱裙，外罩一层莹透的鲛绡，行走时如揽了一泓春水，在阳光下粼粼生辉。

　　朝云近香髻绾起半头如瀑青丝，发间灵蝶琉璃步摇振翅欲飞，珠花点缀更添灵动，微风吹起她的发梢，更添柔美。

　　明明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这般打扮下来，倒衬得身姿纤长，恍若二八少女。

　　——修仙界的好衣裳，果然比现世的汉服省事多了。

　　明若泠走在回廊下，发现明家府邸占地极广，要不是知道东西两院遥遥相对，她都觉着是两处府邸。

　　两个院落又风格迥异。西院古朴典雅，青砖黛瓦间透着岁月沉淀的厚重；而东院则飞檐翘角，金漆玉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处处彰显着主家的尊贵。

　　父亲曾提起，东院深处还藏着一座【栖云阁】那是祖父——明正霄昔日在东院的居所。

　　五年前，祖父带着祖母一同回了祖地潜修，虽担着“太上长老”的虚衔，却鲜少过问族中琐事，唯有族议大典或是生死存亡之际，才会现身。

　　而她的祖母【青霄夫人】更是明家的一段传奇。

　　——医修济世，符修通玄，剑修凌云。三道同修，却皆至化境。

　　要不是这个地界限制且灵气稀薄无法突破更高境界，明若泠估计她这些长辈们成就肯定不比现在差。

　　不过，为何不走出青桑，不走出东洲呢？

　　年轻时，祖母性子飒烈如火，一剑既出，从不论敌手背景，只问是非曲直。

　　后来与祖父结为道侣，被祖父宠得万事不沾手，反倒愈发醉心修行。

　　族中老人常笑叹：“明家能有今日威势，一半是靠老祖的丹符讲道理，另一半嘛……是靠老太爷的嘴哄夫人开心。”

　　明若泠这次特意路过栖云阁，忍不住多看两眼。

　　朱漆斑驳的廊柱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剑痕——据说是当年祖父与祖母切磋时，被一剑劈歪了剑势留下的。

　　“倒是想见见这位祖母呢……”她摩挲着剑痕，轻声自语。

　　……

　　青桑国天元城——四象坊市

　　开市后，街道上顿时变得喧嚣起来，仿佛是一锅被煮沸的开水，热气腾腾，好不热闹！

　　远处传来的是铺子的开门声，一扇扇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小摊的摊主们将货物摆放整齐，五颜六色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摊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有的则用婉转的语调吸引着路人的注意，让人不禁驻足倾听。

　　——东门.丹鼎长街——

　　青玉铺就的主道两侧，朱漆金匾的楼阁鳞次栉比，空气中浮动着清苦药香与炽热丹息。

　　一般购买、拍卖丹药都会来东门，一来到东门就能清晰地看见——

　　一座七层鎏金楼阁巍然矗立，檐角悬着青铜药炉风铃，随风轻响时散出缕缕祛邪丹雾。

　　正是明家目前最大的产业——【天丹阁】

　　一楼售卖寻常培元丹、止血散，三楼以上需凭家族玉牌进入，专供“九转凝神丹”等明家秘传灵药。

　　而与【天丹阁】遥遥相对，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正是——【药王阁】。

　　素白帷幔垂落，门庭前立着一尊百草鼎石雕，鼎内据说燃着千年不熄的神农香。

　　此处以奇症诊治闻名，坐堂医师袖口皆绣银叶徽记，传闻阁主药厉尘曾以一根金针救活渡劫失败的化形境修士。

　　不售卖寻常丹药，但凡有外来修士询问都会引起隔壁挨着的【济林堂】，济林堂所属的林家一直活在药王山庄的羽翼之下。

　　但凡有修士直接踏入【天丹阁】，都会心生不满。偶尔暗中派人前往闹事，皆无讨不到什么好处。

　　城中众人皆知此二势力暗中较劲，不时成为人们谈论的话题。

　　——南市.万宝汇——

　　此乃万宝楼商人修士垄断的街市，通处可见的“万宝”、“聚宝”等字样。

　　映入眼帘玄铁打造的拱门上雕“聚宝”二字，地面嵌满聚灵黑曜石，踏之足底生温。

　　万宝楼拍卖场坐落最中央，一座悬浮的琉璃穹顶建筑，每月初五子时开槌，灵光结界笼罩全场。

　　听说上月刚拍出一柄上古剑冢出土的残剑，剑气冲霄三日不散。

　　而对面的万宝酒楼，楼高九层，顶层设“摘星宴”，一道「冰焰灵鲤脍」需预付三百上品灵石！寻常修士不敢踏足之地。

　　店小二皆是凝核境修为，袖里乾坤术使得行云流水。

　　而万宝客栈后院引地脉泉水成池，天字号房配有小型聚灵阵，连床帐都是鲛绡织就，睡梦中亦能滋养经脉。

　　可谓是壕气十足啊！

　　——西门·器灵坊——

　　与热闹的东南街市不同，此刻西市打铁声如雷贯耳，赤膊匠人挥锤时火星四溅，在空中凝成“器魂铭文”又倏然消散。

　　最大的建筑写着【天工阁】三个大字，所属【神机宗】门下

　　据说新弟子入门需要亲手锻打废铁三年，方能接触灵材，制作出来的灵器巧夺天工，只要你出得起灵石，什么要求都可以办到。门口立着块“概不赊账”的铁碑，据说是某位大能一剑劈出来的。

　　还有一家【百炼堂】专售低阶灵器，柜上摆满「自鸣避尘簪」、「踏云靴」等小玩意儿，在外头的摊贩们都知道最里间藏着镇店之宝——一柄会骂人的「碎星锤」。

　　而且一直很疑惑，为何要将一把会骂人的锤子当成镇店之宝。

　　——北门.灵植院——

　　鹅卵石小径两侧挤满青竹棚摊，灵植根须上还沾着秘境息壤，摊主们用点灵术让药材自行吆喝：

　　“三百年紫灵芝！附赠采摘留影玉简！”

　　“刚挖的千年黄精，会跑！先到先得！”

　　巷尾还开了一家【济世堂】医馆门庭若市，廊下悬着“活死人，救灵植”匾额。

　　原来业务不止救人还管救灵植，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只是字迹看起来被雷劈焦了半边，小贩们耳语据说是因掌柜吹牛遭了天谴。

　　——中央.四象广场——

　　一座阴阳鱼喷泉昼夜不息，左侧立着明家【天丹阁】的丹榜，右侧是药王山庄的【悬壶榜】两榜争斗百年了。

　　今日药王阁刚贴出“破障丹改良方”，对面天丹阁小厮已咬牙切齿掏出了“加急传讯符”……

　　……

　　明若泠蹲在一处灵植摊前，指尖拨弄着一株泛着幽蓝色荧光的灵草，兴致勃勃地抬头：

　　“老板，这是什么灵植？药性如何？”

　　那摊主是个满脸风霜的中年修士，见问话的是个锦衣玉带、杏眼灵动的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热情地凑近：

　　“哎哟，小仙子好眼力！这可是霜魂草，生于极北雪崖，百年才长一寸！您看这叶脉上的冰纹——”

　　他手指一划，草叶上顿时浮起一层细碎霜晶，“——若是炼成丹药，可镇心魔，清灵台！”

　　明若泠眼睛一亮，正要转头让风阑掏灵石，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轻咳。

　　“咳咳……小姐。”

　　风阑默默上前，低声道，“您半刻钟前在前边买的「凝心草」除了颜色是紫色，但叶纹、药性与这株一模一样。”

　　雪霁也苦着脸晃了晃手腕上的芥子镯：“空间真的塞不下了……您买的‘会跳舞的蘑菇’还在里面撞箱子呢。”

　　明若泠不想暴露空间的事，又忘记带上明敬送的凝晖镯。只好都通通放进两位丫鬟的芥子镯了。

　　明若泠眨了眨眼，对比了下两株灵草，顿时讪讪一笑：“啊呀，还真是……”

　　她挠了挠脸颊，小声嘀咕，“可这霜蓝色的比较少见嘛……实验数据总要多样本对比……”

　　风阑扶额：“小姐，咱们从北市进来，已经买了三十七种‘少见’的灵植了。”

　　雪霁幽幽补充：“而且，咱们才逛了不到两成摊位……”

　　明若泠心虚地咳嗽一声：“咳……最后一株！”

　　两人纷纷向她投来怀疑的眼神似乎在询问：“真的？”

　　“真的真的，你们两位小可爱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下，本小姐买单！”

　　风阑见状默默的上前付钱，又拿过她手上的霜魂草。

　　跟在她们小姐后头继续赶赴下一个“战场”。

　　售卖灵植的摊主挠了挠头，总觉得这小姑娘莫名眼熟——尤其是她笑起来时，眼角那粒小痣，像极了明家天丹阁门口画像上的某位……

　　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到在哪里见过，转念一想定是外州来的富家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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