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破局之机

　　明若泠拾起通讯玉简，指尖触及冰凉的玉面时，墨无暇的灵力印记微微发亮，回信竟来得这般快。

　　她注入一丝灵力，玉简中立刻传来对方清越的嗓音：

　　“泠泠，我替你查过了，确实没有相关记载。即便有，也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可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我帮忙吗？”尾音倏然上扬，透出几分急切。

　　她摇头失笑，暗嘲自己竟为捕风捉影的猜测叨扰挚友。

　　回复完墨无暇后，明若泠将木雕娃娃搁置一旁，此事尚非当务之急。眼下与西院那些小打小闹的周旋，倒更令她心生倦意。

　　窗外暮色渐沉，她不由思忖父亲接祖父母归府的日程。待二老回府，许多事便能借势推进……

　　指尖轻叩案几，她忽然眸光一凝。

　　“贾”未必是姓氏，若取“假”字之意呢？

　　至于“窑”字谐音，整个明府唯有明璐瑶名中含“瑶”，但以那位的性子，断不会自曝其短。

　　何况玉简中提及的华服女子身份显赫，范围便可缩至青桑国境内，毕竟明璐瑶常年居于青桑国，最多往返外祖家所在的赤枭国，结怨者必在此间。

　　她抚了抚有些褶皱的衣裙：

　　“雪球，查青桑国世家望族、宗门及皇室，筛选闺名带‘瑶’音者。”

　　雪球竖起耳朵，瞳中闪过星芒般的符文。

　　一刻钟后

　　雪球的操作面板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机械音欢快道：「主人，搜寻完毕啦，您过目~」

　　明若泠一个激灵从软榻上直起身，目光落在眼前展开的数据光幕上。分类清晰的信息流中，一个名字骤然刺入眼帘。

　　姬瑶。

　　青桑国四公主。

　　她瞳孔微缩，思绪如电光石火般串联起来，贾窑二字，莫非暗指这位公主？

　　公主华服加身，权势滔天，人人尊称一声“四殿下”；而明璐瑶虽同为“瑶”，却不过是明家西院娇养的四小姐，离了那方寸之地，便什么也不是。

　　同字不同命。

　　以明璐瑶的性子，听得公主竟与她同用“瑶”字，怕是早将对方当作眼中钉，暗中比较折辱。那“贾”为假，“窑”为瑶，分明是刻意贬低。

　　更讽刺的是，“窑”字明面指窑洞器具，暗里却还有层不堪的含义……

　　明若泠指尖轻叩案几，唇角浮起一丝冷笑。

　　明璐瑶啊明璐瑶，你在这取名一事上，当真是......

　　恶毒又愚蠢。

　　雪球歪了歪脑袋，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主人，我们要不要去会会这个青桑四公主？」

　　明若泠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等有空了再说吧。”她指尖轻点图纸，墨迹未干的符文泛着微光，“眼下她还算不上头等大事。况且......”

　　笔尖在“天工阁”三字上重重一划。

　　那日公主骄横跋扈的模样犹在眼前，若贸然对上，怕是讨不得好。

　　“西院明日还有场好戏呢。”

　　她慵懒地靠回沙发上，桌子上的的爆破丹倒计时表钟正匀速变换数字，“得养精蓄锐才行。”

　　雪球识趣地缩成毛团，滚到窗边自己玩去了。

　　......

　　神机宗

　　“胡闹！”

　　正殿内，一声怒喝骤然炸响，震得殿内烛火微颤。

　　紧接着，另一道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响起：“侄儿啊，大长老说得在理，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啊。”

　　被称为大长老的老者一身素白道袍，玉冠束发，冠上隐约有灵纹流转，若有识货之人，必能认出那竟是一件高阶灵器。

　　此刻，他面色愠怒，却不再多言，只是冷冷拂袖，显然对眼前之事极为不满。

　　墨烬霜立于殿中，目光扫过座上四人，心中早已了然。

　　果然如他所料，自他回宗数日，今日刚提出要制作雷木剑，且若要臻至完美，恐怕需不止一颗雷兽晶核，便立刻引来这群老顽固的反对。

　　东洲大陆雷兽本就稀少，高阶晶核更是罕见，若非必要，他也不会来此请示。

　　不过，他倒也不急。反正最终大哥定会应允，此刻不过是碍于情面，耐着性子听这些老家伙絮叨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执起案上茶盏，雾气氤氲间，茶香清冽，倒是比这些人的话更值得品味。

　　正此时，殿外忽传来一阵朗笑：“哈哈哈，霜弟，你竟回来了！倒是巧，我刚出关便赶上了。”

　　声未落，一道靛青色身影已踏入殿中。来人衣袍猎猎，襟前鎏金天工印熠熠生辉，胸前悬着一枚精巧的齿轮状饰物，墨发高束，玉冠生辉，眉目间比墨烬霜更添几分沉稳——正是神机宗宗主，墨烬琰。

　　墨烬琰身后忽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墨烬霜一抬眼，便瞧见自家侄女那张笑得灿烂的脸。

　　“嘿嘿，小叔好呀！四位长老好哇~”

　　墨无暇今日难得穿了一身天青色衣裙，素雅清丽，与她往日张扬的红衣形成鲜明对比。

　　显然，这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装个乖巧模样。

　　四位长老见宗主驾临，纷纷拱手行礼，连方才还面带愠色的大长老也收敛了神色，恭敬问安。

　　墨烬琰一把将女儿从身后拎出来，大步流星走向主位，落座后目光灼灼地看向墨烬霜。

　　“霜弟，无暇已同我说了那事。”他指尖轻叩扶手，语气难掩好奇，“冰火扇剑当真炼成了？且威力不俗？”

　　一连两问，直指核心。

　　毕竟，炼器一道，自古讲究五行相生，众人炼制法宝时，向来避讳冰火相克之物。

　　一来减少损耗，二来降低操控难度。即便偶有尝试者，最终所得，不是废器，便是威能鸡肋，不堪大用。

　　若霜弟所说是真，若能打破此局……

　　墨无暇见父亲还要再问，手中茶盏都未及沾唇便急急开口：

　　“爹爹！女儿的话您还不信么？那日情形我可是说得一清二楚！”说着，手肘悄悄碰了碰身旁的墨烬霜，示意他帮腔。

　　墨烬霜会意，淡然道：

　　“大哥，此事千真万确。当日天工阁内，无暇与几位炼器前辈皆在场见证，参与炼制的几位师傅亦可作证。”

　　墨宗主眸光微闪，眼底掠过一丝精芒，他这个小弟向来痴迷炼器之道，越是离经叛道的构想越能激起他的兴致。

　　“哦？”他指尖轻敲案几，“图纸可曾带来？”

　　此言一出，四位长老对视一眼，心知宗主已然意动。只是……

　　“宗主，”

　　大长老斟酌着开口，“炼制此物需耗三枚雷兽晶核。近些年雷兽踪迹难寻，若此次功败垂成……”他眉头紧锁，倒非顽固守旧，实是为宗门底蕴忧心。

　　殿内静默片刻，一直未出声的三长老与二长老忽而开口：

　　“不知我等可否参与炼制？”

　　四长老闻言一怔，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方才他们还附和着大长老的顾虑，此刻竟直接请缨参与？

　　但转念一想，终究还是垂首不语。毕竟大长老于他有恩，立场自然以恩人为先。

　　墨烬霜却已从袖中取出数卷图纸，信步上前，将其在长案上徐徐展开。

　　紫电与青木的纹路在阳光下交织跃动，毁灭之雷与生命之木的符文如活物般蜿蜒纠缠。

　　殿内众人屏息传阅，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大长老指尖抚过那些似篆非篆的字迹，布满茧子的手指微微发颤，仿佛要将每一个符纹烙进掌心的血脉里。

　　墨无暇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见他们沉默不语，忍不住扬起下巴：“怎么样？这图纸够厉害吧~”

　　墨宗主瞧她一脸得意，不禁失笑：“怎么，倒像是你画的似的？”

　　“那当然骄傲了！这可是......”她话音戛然而止，猛地咬住舌尖。

　　糟了，泠泠说过要保密的……

　　墨宗主眸光微动，却未追问。

　　既然此人与神机宗立下契约，日后自有更多惊喜。即便将来合作中断，单凭这几张图纸，也足以让神机宗名震东洲。

　　“好，好，好。”

　　他连道三声，指节在案上重重一叩，“神机宗困守陈规已久，此乃破局之机！图纸既已详述关窍，何须畏首畏尾？”

　　目光扫过四位长老，四人当即会意，齐声应道：“愿为神机宗搏一个未来！”

　　墨烬霜与墨无暇相视一笑。果然，还得是大哥（爹爹）出手。这般魄力，当真是……

　　“耶！爹爹你答应我了！”

　　墨无暇双手叉腰，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子，“要是小叔的图纸能让您和长老们满意，就准我长假！我要去找朋友培养感情呢~”

　　她紧紧盯着墨宗主，大有“你敢反悔就别想走出这大殿”的架势。

　　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这些年，父亲见她一回就念叨一回：学炼器、学符咒、学阵法……学不完的功课，交不完的功课成果。

　　最惨的一次，她整整一年都没能踏出神机宗半步，遨游江湖的梦都快碎成渣了。

　　如今好不容易重遇明若泠，那个儿时曾有几面之缘的姑娘，而且她们也甚是有缘，她说什么也要抓住这个机会。长这么大，她还没真正交过朋友呢。

　　墨宗主望着女儿明媚的笑靥，手掌不自觉地抚上她的发顶，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湿意，又迅速被他敛去。

　　这些年……终究是委屈她了。

　　他没想到，在他的严苛管教下，女儿竟还能保有这般鲜活灵动的性子。

　　欣慰与愧疚交织，他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

　　“好好好，爹爹怎么会忘？”他嗓音微哑，“这次便准你随你小叔和诸位长老同去。记住……”

　　他顿了顿，终是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保护好自己。”

　　“安啦安啦~”

　　墨无暇见父亲神色仍带忧色，便不再闹他，只是临走时又回头瞧了一眼，偌大的殿内，墨宗主独自立于案前，背影竟显出几分寂寥。

　　她眼珠一转，忽然福至心灵：爹爹这般孤零零的，不如……给他物色个新夫人？

　　这念头一起，她越琢磨越觉得妙，连脚步都轻快起来，边走边点头，活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待瞥见身旁同样形单影只的墨烬霜，她更是摇头叹气：小叔这个老光棍也不能落下！

　　唉，这神机宗上上下下，竟要她一个小姑娘来操心终身大事！

　　墨烬霜斜睨着身旁频频摇头晃脑的墨无暇，终于忍不住抬手扶额：

　　“你今日怎么回事？吃错丹药了？”

　　两人年岁相差不是很大，素来玩笑惯了。墨无暇也不恼，反倒凑近一步，眨着眼道：“小叔，你……可会觉得孤单寂寞冷？”

　　“？”墨烬霜眉梢一挑，“说什么胡话。”

　　修炼之人寒暑不侵，何况他终日与锻器为伴，锤起灵材来连时辰都忘了，哪来的寂寞？

　　墨无暇恨铁不成钢地跺脚：

　　“我是说，你该找个知冷知热的心上人了！”

　　她掰着手指细数，“难道真要跟锻器锤过一辈子？等日后我和姑姑都嫁出去了，你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天工阁。”

　　墨烬霜一怔，眼前蓦地闪过大哥独坐大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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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猛地回神，屈指弹了下小侄女的额头：“毛没长齐，倒操心起我的婚事了？”

　　“那我给你相看姑娘！”

　　“不必。”

　　“那我遇见合眼缘的，就带去天工阁给你瞧！”

　　“休想。”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斗嘴声中渐行渐远，惊起路边几只衔花的灵雀。

　　而神机宗大殿内，墨宗主望着渐渐远去的众人，还独坐主座，一盏接一盏地饮着灵茶。

　　茶汤滚烫，雾气氤氲，却浇不灭他胸中翻涌的怒焰。

　　为了神机宗，纵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闯出一条通天之路！

　　哪怕前路艰险，哪怕可能功败垂成……

　　他必须让神机宗的威名响彻东洲！

　　必须让那人知道——

　　墨氏，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数百年的传承，几经沉浮，如今终是跻身一流势力之列。

　　离那人……

　　又近了一步。

　　思及此，他指节蓦地收紧，茶盏“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无暇……

　　待那一日，爹爹定要你亲眼见证。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真相……

　　你都会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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