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妙手仁心

　　黑水寨外的杀声渐渐平息。毒龙岭的这次突袭，更像是因蛇王之死而进行的报复性攻击，见黑水寨防备森严，并未占到太多便宜，便在外围骚扰一番后撤走了。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紧张气氛，并未随之消散。

　　白芷怀揣着盛放“赤阳灵炎草”的玉盒，在墨尘等“暗流”高手的护卫下，与小丐一同，带着依旧昏迷的林羽，辞别了巫婆婆，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巫婆婆出于对白芷医术的认可和救孙之恩，甚至派了两名熟悉路径的苗人向导，引领他们走相对安全的隐秘小路离开苗疆腹地。

　　一路无话，只有赶路的急促脚步声和车轮碾过地面的辘辘声。小丐紧紧守在林羽身边，不时探探他的鼻息，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白芷则面色沉静，但紧抿的嘴唇和不时望向远方的眼神，泄露了她内心的焦灼。她既担心林羽的状况，更牵挂远在西域、前途未卜的苏逸和慕容瑶。

　　历经数日跋涉，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离开了苗疆核心区域，进入了相对安稳的蜀地边境。按照事先与苏逸的约定，他们抵达了预定的汇合点——陇右道凉州城。

　　凉州城，作为西域通往中原的门户，商旅云集，胡汉杂处，风物与中原大不相同。他们在一家不起眼的、由“暗流”暗中控制的客栈后院安顿下来。院子僻静，符合他们隐藏行踪的需求。

　　安顿好林羽后，白芷一刻也不敢耽搁。林羽的状况比离开京城时更加糟糕，即便有“凝元固脉”针法维系，那“碧落黄泉”之毒依旧在缓慢而顽固地侵蚀着他的生机，他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灰，仿佛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白芷净手焚香，平心静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得之不易的玉盒。盒盖开启的瞬间，一股灼热而纯阳的气息顿时弥漫在整个房间，仿佛一个小小的太阳被置于此处，连空气都变得干燥温暖了几分。那株“赤阳灵炎草”静静躺在其中，通体赤红，形态宛如跳动的火焰，散发着惊人的生命力。

　　“小丐，墨尘首领，劳烦你们在外护法，无论听到任何动静，切勿让人打扰。”白芷沉声吩咐，眼神凝重。救治过程容不得半分差池。

　　“白姐姐你放心！”小丐重重点头，和墨尘一起退到房外，紧紧关上了房门。

　　房间内，白芷先以金针渡穴，再次稳固林羽濒临崩溃的心脉和主要经脉，形成一个内在的防护。然后，她取来药杵和玉碗，并未将整株灵炎草都用上，而是极其小心地取下其中一小片花瓣般的赤红叶片，混合几种早已备好的、属性温和的辅药，细细研磨成朱红色的药粉。

　　她深知“赤阳灵炎草”药性至阳至烈，而林羽此刻身体极度虚弱，若直接使用，恐怕虚不受补，反而会加速其死亡。必须循序渐进，以辅药中和其烈性，引导其药力。

　　药粉调制完毕，白芷用温水将其化开，扶起林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喂入他口中。药液入喉，仿佛一滴滚烫的岩浆落入冰湖。林羽原本冰冷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皮肤下仿佛有红色的流光窜动，原本青灰的脸色瞬间涌上一股异样的潮红，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白芷全神贯注，指尖搭在他的腕脉上，密切感受着他体内气机的变化。她能感觉到，那股至阳的药力正在与“碧落黄泉”中阴寒霸道的毒性激烈交锋，冰火相冲，在林羽的经脉中展开了一场凶险的拉锯战。

　　她不敢怠慢，立刻再次施展金针，这一次，针法更为精妙复杂，或疏导，或镇压，或引导，如同一个高明的统帅，指挥着那股炽热的药力，精准地冲击、包裹、消磨着那些盘踞在经脉深处的阴寒毒质。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白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逐渐苍白。但她眼神依旧专注而坚定，手下没有丝毫颤抖。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从日上三竿到了夕阳西下。

　　终于，林羽体内那剧烈的冲突渐渐平息下去。他脸上的潮红褪去，虽然依旧苍白，但那层死寂的青灰色却明显淡去了不少。原本微弱得几乎断绝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明显稳定了下来。

　　白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收回金针，身体晃了晃，几乎虚脱。她成功了！凭借“赤阳灵炎草”的强大药效和她精妙的医术，她暂时压制住了“碧落黄泉”的毒性，为林羽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她仔细地为林羽盖好被子，看着他趋于平稳的睡颜，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她推开房门，早已守候在外的墨尘立刻递上一杯温水。

　　“白姐姐，林大哥他……”小丐迫不及待地问，眼中满是希冀。

　　“毒性暂时压制住了，性命应是无碍了。”白芷接过水杯，声音带着疲惫，但语气肯定。

　　小丐闻言，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喜极而泣，扑到床边看着林羽，嘴里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然而，就在这稍稍放松的时刻，客栈前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流”的探子风尘仆仆地冲进后院，脸色沉重，径直走到墨尘面前，低声禀报了几句，并递上了一封密信。

　　墨尘展开密信，快速浏览，脸色骤然变得无比难看，他猛地抬头，看向白芷和小丐，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芷心中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放下水杯，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墨尘首领，可是……西域那边有消息了？”

　　墨尘沉重地点了点头，将密信递给白芷，声音干涩：“我们的人在西域戈壁找到了慕容姑娘……她被一伙神秘人护送，但……苏公子他……”

　　白芷一把夺过密信，目光急速扫过上面的字句。当看到“身中数箭，其中一箭贯胸，跌落湍急河流，下落不明，恐已凶多吉少”这几行字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色彩和声音。手中的信纸飘然滑落，她踉跄一步，扶住了旁边的门框才没有倒下。

　　“苏……苏大哥……”小丐也听到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泪水瞬间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不会的！苏大哥那么厉害，他不会死的！”

　　巨大的悲痛如同巨石般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房间里刚刚因林羽好转而升起的一点暖意，瞬间被这冰冷的噩耗彻底冻结。

　　白芷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中尝到一丝腥甜。她强迫自己站稳，深深地、颤抖地吸了几口气，将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她不能倒下，现在还不能。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林羽的床边，背对着众人，肩膀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碎：“小丐，去打盆热水来。墨尘首领，劳烦加强戒备，并继续打探苏逸的消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拿起新的纱布和金疮药，开始为林羽更换手臂上因之前毒性冲突而渗出血丝的绷带。她的动作依旧轻柔、精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那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透露出她内心正在承受着何等巨大的痛苦与煎熬。

　　苏逸生死未卜的噩耗如同最凛冽的寒风，吹散了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但白芷知道，她必须撑住。为了昏迷的林羽，为了悲痛的小丐，为了那个或许还在某处挣扎的苏逸，也为了他们共同未竟的使命。她将所有的悲伤与恐惧死死压在心底，此刻，她只是一个医者，一个必须让同伴活下去的医者。

　　妙手可回春，仁心渡厄难。只是这仁心之下，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与坚韧。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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