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真相的裂痕

　　传真纸在齐昊手中微微颤动。名单末尾那个熟悉的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他的意识——陈国栋三个字赫然在列，后面标注着2008年至今，分管教育项目审批。

　　这不可能...齐昊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茶水间的玻璃映出他惨白的脸色，额角的伤口隐隐作痛。

　　林默站在窗边，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树影：技术科确认过，不是伪造。孙振国说这份名单藏在郑卫国卧室的保险箱暗格里，连他女儿都不知道。

　　周敏接过名单，指尖轻轻划过那个名字：陈秘书长分管教育不假，但这能说明什么？

　　2008年，齐昊突然想起什么，育才工程立项的年份。

　　办公室陷入死寂。李雯手中的笔一声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惊醒了众人。她弯腰捡笔时，齐昊看见她后颈处细密的汗珠。

　　我们需要当面问陈秘书长。李雯直起身，声音比想象中镇定，在查清前，这份名单必须保密。

　　周敏深深看了她一眼：李老师说得对。林处长，请孙振国同志来一趟青州。

　　傍晚，齐昊独自回到教育局分配的临时宿舍。开门时，一个牛皮纸信封从门缝滑落。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字：你父亲留给你的。

　　齐昊立刻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才小心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信纸，父亲熟悉的字迹让他眼眶发热：

　　昊儿：

　　若你读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触及了那个秘密。关于陈国栋，我要告诉你真相——2008年那次立项会，他投了唯一的反对票。名单上的名字，是被高家收买或胁迫的人，而陈国栋的名字，是高志明亲手加上去的离间计。

　　永远记住，官场如镜，真相反转。信任你的本心。

　　父字

　　信纸背面粘着一张微型照片，是当年会议记录本的残页，上面清晰显示着陈国栋的反对意见签名。

　　齐昊将照片贴在胸口，父亲的气息仿佛穿越时光拥抱了他。窗外，暮色中的青州城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如星河。他突然明白了父亲当年选择离开的原因——不是畏惧斗争，而是厌倦了这无休止的猜忌与算计。

　　手机震动，李雯发来信息：孙振国到了，在梧桐巷等你。他说...有关于我父亲的新发现。

　　梧桐巷17号的书房里，孙振国的轮椅停在李雯父亲的遗像前。他颤抖的手指抚过相框：老李，十年了，我终于能给你个交代。

　　桌上摊开一份尸检报告复印件，李雯的指尖死死按在致死原因一栏：机械性窒息？可当年明明说是意外坠楼！

　　当年负责尸检的法医上周肝癌晚期，临终前把真相告诉了妻子。孙振国从轮椅侧袋取出一个录音笔，这是他的忏悔录音。

　　录音里的声音气若游丝：...李明颈部的勒痕被要求写成坠落时钢筋刮伤...高市长亲自打的招呼...

　　李雯的身体开始发抖，齐昊下意识握住她冰凉的手。录音笔一声停止，房间里只剩下三人交错的呼吸声。

　　还有这个。孙振国又拿出一张光盘，郑卫国交出来的，高志明受贿的全程录像，拍摄于他家的密室。

　　齐昊接过光盘，封面上用油性笔写着日期——正是李雯父亲死亡前一天。

　　笔记本电脑的光映在三人脸上，画面中高志明正将一摞摞现金装入行李箱。一个模糊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高市长，李明那边...

　　处理干净。高志明头也不抬，他不是有个女儿在师范读书吗？找人盯着，必要时可以当筹码。

　　李雯猛地合上电脑，发出一声压抑的啜泣。齐昊将她拉入怀中，感受到她全身剧烈的颤抖。孙振国默默转动轮椅，留给两人片刻私密空间。

　　我要亲眼看他伏法。李雯在齐昊肩头闷声说，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了结。

　　窗外，一阵夜风吹落梧桐叶，轻轻拍打着玻璃，如同逝者无言的抚慰。

　　次日清晨，齐昊刚走进教育局大楼，就被刘芳拦下：齐局长，有位陈先生在天台等您，说是有急事。

　　天台风很大，陈国栋背对着入口，西装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名单的事我知道了。他开门见山，孙振国那个老狐狸，故意没告诉你后半截真相。

　　齐昊握紧口袋里的父亲来信：什么真相？

　　当年反对育才工程的不只我一人。陈国栋望向远处，还有你父亲。他因此被调离关键岗位，而我...被架上火烤，既不能批准那个毒工程，又不能明着反对。

　　他从内袋取出一枚U盘：高志明海外账户的追踪记录，你父亲生前最后一份调查报告。他本打算交给中纪委，却...

　　却什么，陈国栋没有说完。但齐昊懂了——父亲当年的，或许也是一场精心伪装的保护。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因为直到昨天，我们才确认高家在省公安厅的内鬼是谁。陈国栋苦笑，你猜是谁批准了郑小雨持枪证？

　　风突然变大，吹散了陈国栋接下来的话。但齐昊从他口型读出了那个令人震惊的名字。

　　暴雨夜，李雯撑着伞站在青州市纪委门口。她已经在雨中等待两小时，就为亲手将父亲的材料交给周敏。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敏疲惫的脸：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车内暖气烘着李雯湿透的衣角。周敏突然说：我刚从省委回来，常委会决定对公安厅赵副厅长采取强制措施。

　　李雯攥紧手中的文件袋：是因为持枪证的事？

　　不止。周敏转动方向盘，十年前你父亲的案子，结案报告上有他的签名。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规律的扇形。李雯望着窗外模糊的灯光，突然问道：周书记，您办过这么多案子...仇恨真的能放下吗？

　　周敏沉默片刻：我女儿三年前死于校园欺凌，主犯父亲是某位领导。法律给了他最轻的惩罚。她握方向盘的手指节发白，但我选择继续相信法律，因为如果连我们都放弃，还有谁会坚守？

　　车在梧桐巷口停下。李雯下车前，周敏递给她一个信封：专案组特聘顾问的聘书，你的教育背景和亲身经历对案件很有帮助。

　　齐昊推开梧桐巷17号的门时，李雯正在灯下研读父亲的老照片。她抬头微笑的瞬间，齐昊恍惚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师范女生的影子——清澈、坚韧，眼中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

　　聘书我收了。她指着桌上的文件，但有个条件——等案子结束，我要回学校教书。

　　齐昊在她身边坐下，两人肩膀轻轻相触：我可能也要重新考虑职业规划。

　　李雯诧异地转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什么意思？

　　今天陈叔问我，是想当官，还是想做些实事。齐昊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眼睛，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了最初为什么走上这条路。

　　窗外，雨停了。云层缝隙中透出一颗孤星，微弱却坚定地亮着。李雯轻轻靠上齐昊的肩膀，两人静静聆听彼此的心跳。在这短暂的宁静里，没有阴谋算计，没有血海深仇，只有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互相依偎着等待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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