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会变脸的皮影人

　　长安城里有个耍皮影的，名叫周小辫，手上功夫稀松，影人儿总把花旦演成老旦，将军的胡子能缠成一团。戏班班主骂他：“你这手艺，还不如街头捏泥人的，再演砸就去挑水！”

　　这天周小辫去旧货摊捡漏，在个豁口木箱里摸到个皮影人，驴皮做的，涂着红脸蛋，眼睛处镶着两颗黑琉璃，瞧着比他那套强十倍。摊主说：“这是前清戏班的镇班之宝，五文钱拿走，夜里会自己动弹。”

　　周小辫当是玩笑，揣着皮影回了戏班。半夜他被“窸窣”声弄醒，睁眼一看，那皮影人正站在灯影里，自己抬手转圈，红脸蛋转成了白脸，活像戏里的变脸绝技。

　　“活的？”他吓得差点掀翻铺盖，皮影人突然开口，声音尖细得像捏着嗓子：“别咋咋呼呼，我是乾隆年间的影匠魂儿，名叫小翠，当年被歹人害死，魂魄附在这影人儿上了。”

　　周小辫哆嗦着摸了摸皮影，驴皮还带着点温乎气。“你会耍皮影？”小翠的声音笑起来像银铃：“不光会耍，还能变戏文，谁心里藏着啥故事，我就能演啥。”

　　第二天戏班排《白蛇传》，周小辫的白素贞总演得像母老虎。轮到他上场时，怀里的皮影突然发烫，他手一抬，影人儿竟自己抬手拂袖，水袖甩出半尺长，连转身的弧度都带着仙气。台下看客拍着桌子叫好：“这周小辫今儿是被祖师爷附体了！”

　　班主瞪圆了眼，把他从挑水名单上划了去。周小辫摸着皮影笑：“你比我师父还厉害。”小翠在影人儿里哼了声：“那是，当年我可是给王爷演过堂会的。”

　　打这起，皮影人成了周小辫的“戏搭子”。

　　有回知府老爷做寿，请戏班去演《状元及第》，想讨个彩头。可知府的儿子是个纨绔，科举舞弊才混了个秀才，台下宾客都憋着笑。周小辫刚要开演，皮影突然自己变了样，状元帽变成了枷锁，官袍上绣着个“贪”字，演到中榜时，影人儿突然对着知府作揖，尖声唱：“赃银堆成山，官帽戴不稳哟——”

　　知府的脸绿得像翡翠，宾客们假装咳嗽，差点笑出声。周小辫赶紧收场，知府没敢罚他，反倒塞了个红包，怕他再演下去。小翠在影人儿里笑：“对付这种人，就得用戏文敲敲他。”

　　长安街有个卖糖画的姑娘，名叫春桃，梳着双丫髻，画的糖龙能看出鳞甲。她爹原是戏班的鼓师，被人诬陷偷了戏服，关在大牢里，春桃天天来戏班门口等消息，眼睛哭得像核桃。

　　周小辫看着心疼，皮影突然在他怀里动了动，变成个小牢卒的模样，影人儿手里举着张纸，上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冤”字。“去城西破庙，找个瞎眼老和尚。”小翠的声音发沉。

　　周小辫跟着影人儿的指引找到老和尚，原来他是当年的班主，亲眼看见是管家偷了戏服嫁祸给春桃爹。老和尚带着证词去了衙门，春桃爹总算放了出来，父女俩抱着哭，春桃把最大的糖龙塞给周小辫，糖渣沾了他一胡子。

　　皮影突然自己跳出来，在糖龙上转了圈，糖龙竟真像活了似的，在阳光下闪着光。

　　麻烦找上门是在深秋。有个戏霸看中了小翠的皮影，带着打手来抢，说要献给京城的贝勒爷。“这是我的命根子！”周小辫死死抱住皮影，戏霸的打手举着棍子就打。

　　皮影突然“哗啦”展开，变成个青面獠牙的钟馗，影人儿手里的宝剑射出红光，打手们吓得直哆嗦，以为见了鬼。戏霸刚要骂人，皮影又变成他爹的模样，影人儿对着他作揖，尖声唱：“当年偷了东家的银，如今儿孙学样来——”

　　戏霸的脸突然白了，他爹确实做过这事，从没对人说过。“邪门了！”他带着打手屁滚尿流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玉佩都忘了捡。

　　周小辫把玉佩当了，给春桃爹治了病，春桃就常来戏班帮他绷影人儿，俩人的影子在灯前凑成一对，像极了戏里的才子佳人。小翠总在影人儿里起哄，把自己变成个小红娘，在俩人影子中间跳来跳去。

　　有天夜里，皮影突然变得轻飘飘的，驴皮上的颜色慢慢褪了。“我要走了，”小翠的声音越来越弱，“当年害我的人遭了报应，我也该去投胎了。”周小辫抱着皮影掉眼泪，皮影突然自己在灯前舞了最后一段，把《霸王别姬》演得活灵活现，虞姬抹脖子时，影人儿的眼睛里竟滚出两颗水珠，落在驴皮上，洇出两个小坑。

　　第二天早上，皮影变成了块普通的驴皮，软塌塌的，再也不会动了。

　　周小辫把皮影收进木盒，放在戏台最显眼的地方。他的手艺越来越好，演的戏总带着股灵气，看客们说他的影人儿里住着魂儿。春桃的糖画摊就摆在戏班门口，画的皮影人比谁的都像，孩子们抢着买。

　　有回春桃的小儿子拿着驴皮问：“爹，这影人儿真会变脸？”周小辫摸着皮子上的小坑笑：“它变得不是脸，是人心。善的恶的，藏不住，都能在灯影里显出来。”

　　风从戏台的窗缝钻进来，吹动木盒里的驴皮，“窸窣”响，像是小翠在哼当年的调子，听得戏班的锣鼓都跟着打错了拍子，倒像是给这暖暖的故事，添了段活泛的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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