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槐音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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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的老槐树下,总蹲着个修笼屉的老汉。老汉姓秦,手艺人,捏的竹篾比蛛丝还匀净。他摊位旁总摆着个黑漆匣子,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缠枝纹,看着像个旧首饰盒,却从不见他打开。那年深秋,镇上搬来户人家。女人姓苏,带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叫小石头。苏寡妇开了家染布坊,染出的靛蓝布上总带着股槐花香,镇上的媳妇们都爱来扯布。
小石头不爱说话,总蹲在秦老汉的摊位前,盯着那黑漆匣子看。这天他终于忍不住,指着匣子问:“爷爷,这里面藏着鸟儿吗?”
秦老汉正在削竹篾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老槐树。树影婆娑,漏下的阳光在匣子上晃悠,像撒了把碎金子。“里面啊,藏着会说话的风。”他慢悠悠地说。
小石头眼睛一亮,刚要再问,就被苏寡妇喊回去帮忙晾布。染好的蓝布在绳子上飘着,像片小海洋,风一吹,带着槐花香扑过来,小石头吸了吸鼻子,心里更惦记那匣子了。
过了几日,小石头又来蹲摊。秦老汉正给个竹笼锁边,他突然指着匣子说:“我娘夜里总哭,说想我爹了。您那匣子,能让风捎句话给他吗?”
秦老汉手里的篾刀停了停,看了看染布坊的方向。苏寡妇正站在门口捶打布坯,背影单薄得像片柳叶。他沉默半晌,把黑漆匣子往小石头面前推了推:“你对着它说,风会听着呢。”
小石头怯生生地把嘴凑到匣子边,小声说:“爹,娘染的布可好看了,您回来看看吧。”说完,他紧张地盯着匣子,可半天没动静。秦老汉拍了拍他的头:“风得慢慢跑,到了地方才能喊人呢。”
这事过了三天,镇上突然来了个货郎,挑着担子路过染布坊时,竟从筐里摸出个蓝布包。“苏掌柜的,前几日在渡口遇见个撑船的,托我把这个带给您。”
苏寡妇打开布包,里面是支牛角梳,梳背刻着朵小槐花,正是她当年送给丈夫的定情物。她手一抖,梳子掉在地上,眼泪“唰”地就下来了。货郎挠挠头:“那撑船的说,他在下游捞到个竹笼,里面塞着这个,笼屉上还刻着您的名字呢。”
小石头突然想起什么,飞跑到秦老汉摊位前:“爷爷!您的匣子真管用!”秦老汉笑了笑,从怀里摸出颗糖递给孩子,眼角的皱纹挤成了朵菊花。
消息传开,镇上的人都来看稀奇。卖豆腐的王婶捧着匣子哭:“当家的,你在那边可别总熬夜做豆腐了。”打银器的李师傅对着匣子念叨:“爹,您教我的花丝手艺,我传给徒弟了。”秦老汉从不拦着,只是在旁默默削着竹篾,等没人了,就把匣子擦得锃亮。
这天傍晚,秦老汉正要收摊,却见苏寡妇红着眼圈走过来。她手里攥着块染坏的布,上面洇着片深色的渍,像朵没开的花。“秦伯,”她声音发颤,“能……能让我也跟匣子说句话吗?”
秦老汉把匣子递给她,自己转身去收拾竹条。就听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混着老槐树的沙沙声,像首没唱完的歌。等苏寡妇走了,他才拿起匣子,对着老槐树的方向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哄什么宝贝。
夜里起了大风,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第二天一早,小石头慌慌张张跑来:“秦爷爷,我家染布坊的晒布绳断了,好几匹新布掉进泥里了!”
秦老汉跟着他跑到染布坊,见苏寡妇正蹲在地上捡脏布,眼泪掉在布上,晕开一小片蓝。他蹲下来,从怀里掏出个新竹笼:“别心疼,我给你编了个新布架,风再大也刮不坏。”
苏寡妇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什么:“秦伯,您这匣子……是不是跟二十年前渡口那个修笼屉的老汉有关?我记得他也有个一模一样的匣子。”
秦老汉手里的竹篾“啪”地断了。他抬头看着老槐树,阳光穿过枝桠落在他脸上,映出满脸的皱纹。“那是我师兄,”他声音有些哑,“当年他撑船救了个人,自己却被浪卷走了。他说过,等攒够钱,就娶个会染布的媳妇,在槐树下开家小铺子。”
苏寡妇手里的布“啪嗒”掉在地上。她想起爹临终前说的话,说他年轻时被个撑船的救过,那人总念叨着槐树下的染布坊。
风突然吹起来,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秦老汉打开黑漆匣子,里面哪有什么机关,只有半片干枯的槐树叶,和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用竹炭写的字:“若遇染布带槐香者,替我护她周全。”
小石头突然指着匣子喊:“动了!里面的叶子动了!”众人看去,只见那半片槐叶在匣子里轻轻颤动,像只振翅的蝴蝶。风从匣子里钻出来,带着浓浓的槐花香,吹得染布坊的蓝布哗啦啦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掌。
后来,秦老汉把修笼屉的摊子挪到了染布坊门口。苏寡妇染布时,他就在旁削竹篾,偶尔对着老槐树说几句话。小石头则总守着那个黑漆匣子,听里面的风声——有时像秦老汉的咳嗽声,有时像苏寡妇的笑声,还有时,像老槐树在哼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镇上的人都说,那匣子其实装着老槐树的魂,谁心里藏着念想,它都能听明白。只是没人知道,每当月圆之夜,秦老汉会把新采的槐花瓣放进匣子里,第二天打开,里面总会多出几根银白色的丝线,绣在布上,像极了天上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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