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砚池街的墨中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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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砚池街的青石板缝里总渗着墨香,尤其是雨后,整条街都像浸在砚台里。街中段的墨韵斋开了三代,如今由个聋子掌柜看着。掌柜姓温,左耳戴着只银质助听器,右耳却始终塞着团软布,人送外号温聋子。

  温聋子听不见人说话,却能听懂墨的动静。他爹临终前把块端砚传给了他,说这砚台养着条墨中鱼,能辨字迹真伪。他起初不信,直到有回收了幅赝品《寒江独钓图》,研墨时砚池里突然翻起墨浪,惊得他打翻了砚台——池底竟浮着片指甲盖大的鳞,黑得发亮。

  那年立冬,街上来了个穿貂皮的富商,身后跟着个捧着锦盒的小厮。富商把锦盒往柜台上一放,打开时金光晃眼,里面是方龙纹紫石砚。温掌柜,给看看这是不是宋代的老物件。富商嗓门洪亮,震得货架上的墨锭簌簌掉灰。

  温聋子没接话,只取了块松烟墨在紫石砚上研磨。墨条刚转两圈,砚池里的清水突然凝住,像冻成了冰。他皱起眉,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端砚,同样注了清水研磨。这回池底慢慢浮起个黑影,细如丝线,在水中游弋,正是那条墨中鱼。

  假的。温聋子拿起纸笔,写下这两个字。富商脸一沉,刚要发作,却见门口进来个穿蓝布棉袍的书生,怀里抱着个旧布包,冻得鼻尖通红。

  掌柜的,想当支笔。书生把布包解开,里面是支竹制毛笔,笔杆裂了道缝,笔头却乌黑油亮。温聋子刚要接过,端砚里的墨中鱼突然活跃起来,围着砚边打转,搅得墨汁泛起细泡。

  他心里一动,仔细打量那支笔。笔杆上刻着个字,笔画里还嵌着些暗红的碎屑。这是狼毫?他写下问句。书生点点头:家传的,说是前朝翰林用了三十年的笔。

  温聋子取下右耳的布团,将助听器凑近笔杆。一阵细微的声传来,像有人在纸上写字。他突然想起爹说过,老物件用久了会藏着主人的声息,墨中鱼认的就是这个。

  我收了。他写下二十两银子的数目。书生眼睛亮了,连连作揖:够了够了,能给我娘抓药就行。刚要接银子,却被那富商拦住。

  这破笔我出五十两!富商掏出银票,我家公子正缺支好笔应试。书生犹豫着看向温聋子,后者却指了指端砚——墨中鱼不知何时游到了笔杆旁,用头轻轻蹭着那道裂缝。

  这支笔认主。温聋子写下这句话,把银子塞给书生。富商悻悻而去,临走时狠狠剜了他一眼。

  书生叫林砚秋,家住城郊破庙。他娘得了肺痨,郎中说要用人参吊着命。温聋子听说后,隔三差五就让他来店里帮忙抄书,给的工钱总比旁人多。林砚秋抄书时总用那支旧笔,墨中鱼就在砚池里陪着,字里行间竟渐渐有了股清劲之气。

  腊月初八那天,林砚秋刚抄完半本《论语》,突然冲进内屋:温掌柜,我娘咳得厉害!温聋子跟着他往破庙跑,刚进门就看见个穿官服的人在屋里翻箱倒柜,正是那天的富商。

  把那支笔交出来!富商手里攥着张纸,我查过了,这是当年谢翰林弹劾魏忠贤的笔,笔杆里藏着他的血书!林砚秋护着母亲,急得满脸通红:我不知道什么血书!

  温聋子突然想起笔杆里的暗红碎屑。他冲过去夺过毛笔,往端砚里一浸,再提起来时,笔锋竟滴下墨珠般的血点,落在纸上晕开,显出几行小字:魏党乱政,民不聊生,某虽死,必诛奸佞......

  原来林砚秋的祖上正是谢翰林,当年被魏党迫害前,把血书藏在了笔杆里。富商是魏党余孽的后人,一直想销毁罪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马蹄声。县太爷带着衙役冲进来,大喝一声:拿下!富商还想反抗,却被温聋子用砚台砸中了腿。原来温聋子早让人报了官,他虽听不见,却认得县太爷腰牌上的字——那是当年谢翰林的门生。

  开春后,林砚秋的娘渐渐好了起来。他用温聋子给的银子买了新纸新墨,准备参加科举。临行前,他把那支笔还给温聋子:这是您该得的。温聋子却摆摆手,将笔塞进他的行囊。

  端砚里的墨中鱼似乎长大了些,鳞片上隐约有了金色。有天夜里,温聋子梦见条黑色的鲤鱼从砚池游出来,化成长着翅膀的鱼,驮着个穿官服的书生往天上飞去。

  后来林砚秋中了进士,回砚池街探望时,温聋子的助听器早就不用了。他说自己听见了墨中鱼的声音,像春雨落在青石板上,沙沙,沙沙。而那支笔,被林砚秋供奉在祠堂里,每逢初一十五,笔杆上的裂缝里总会渗出些墨来,在供桌上写出几行劝人向善的句子。

  街坊们都说,那是谢翰林的魂灵还在,借着墨中鱼的灵气,看着这世道慢慢变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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