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老茶铺的瓷碗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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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河镇的码头总飘着鱼腥气,唯独街心那间忘忧茶铺,终年裹在一股炒茶的焦香里。铺子是间百年老房,木梁上悬着串青花瓷碗,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响,像谁在数着日子。守铺子的是个瞎眼婆婆,姓周,街坊都喊她周婆婆。她眼睛上蒙着块青布,却总能准确摸到茶碗、茶壶,仿佛眼里长着看不见的手。

  周婆婆的茶碗有灵性。据说她年轻时在窑厂当画工,一场大火烧瞎了眼睛,却从废墟里扒出个裂了缝的青花碗。从那以后,只要客人用这碗喝茶,她就知道对方心里藏着什么事。码头的力夫喝了,她会多放把炒米:家里娃等着买糖呢吧?走江湖的郎中喝了,她会递上块姜糖:你牵挂的人,病快好了。

  那年芒种,码头上泊了艘乌篷船。船头立着个穿月白长衫的年轻人,手里托着个锦盒,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走进茶铺时,梁上的瓷碗突然齐齐一颤,发出细碎的嗡鸣。

  婆婆,来碗雨前龙井。年轻人声音清润,却带着股挥不去的愁绪。周婆婆摸索着取过那只裂缝碗,刚斟上茶水,碗沿就凝出层白汽,在她眼前晃出个模糊的影子——残阳下的窑厂,个穿红袄的姑娘正往瓷坯上画莲。

  你这盒子里,是只碎瓷片吧?周婆婆把茶碗推过去,青布下的眼睛微微颤动。年轻人猛地抬头,锦盒地掉在桌上,滚出几片沾着泥的碎瓷,拼起来正是朵半开的莲花。

  他叫沈玉衡,是邻县瓷商的独子。三年前,他爹收了批古瓷,其中有只明代的青花莲纹碗,说是能保家宅平安。可自从那碗进了门,沈家就怪事不断:先是仓库失火,接着船运触礁,最后他爹一病不起。道士说那碗里藏着怨魂,得找个净眼人化解,沈玉衡才循着线索找到临河镇。

  我总梦见个姑娘哭,说她的家没了。沈玉衡捧着裂缝碗,指腹摩挲着碗沿的缺口,她还说,要找画莲最好的人。

  周婆婆的手顿了顿。她想起三十年前的事,那场大火里,和她一起画瓷的师妹阿莲没跑出来,阿莲最会画莲,花瓣上总带着露水珠似的光泽。

  这时茶铺门被撞开,个梳双鬟的小姑娘冲进来,手里举着只粗陶碗:周婆婆,我娘让我来换红糖!小姑娘叫春丫,是码头渔夫的女儿,总光着脚在石板路上跑。她刚要把粗陶碗放在桌上,沈玉衡的碎瓷片突然发出的轻响,竟自己往粗陶碗边凑。

  这碗......沈玉衡惊得站起来。春丫咯咯笑:这是我捡的,在窑厂旧址的草堆里,碗底还有个字呢!

  周婆婆摸索着拿过粗陶碗,指尖触到碗底时,裂缝碗里的茶水突然沸腾起来,白汽中显出更清晰的画面:阿莲跪在窑前哭,她画的莲纹碗被管事摔碎,说她偷了窑里的上等瓷土。

  阿莲不是偷,是她弟弟得了急病,想换点药钱。周婆婆的声音发哑,青布下渗出些湿意,那天她藏了块好瓷土在怀里,被管事撞见,推搡间撞翻了油灯......

  沈玉衡突然明白过来。他爹收的那只青花碗,根本不是明代古瓷,是阿莲当年没烧完的坯子,被大火烧成了残器。她的怨气附在瓷上,沈家的祸事,都是她在提醒有人拿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那该怎么化解?沈玉衡急得抓住周婆婆的手。春丫却指着粗陶碗:我娘说,碎了的东西,拼起来就好了。

  当晚,三人带着碎瓷片去了废弃的窑厂。周婆婆摘下蒙眼的青布,她的眼睛虽看不见,指尖却记得画莲的每一笔。沈玉衡用糯米浆小心地拼接着碎瓷,春丫在一旁举着油灯,火苗把三人的影子投在断墙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

  拼到最后一片时,周婆婆的指尖在瓷片上轻轻一点,仿佛落下最后一笔莲心。刹那间,整只碗发出柔和的青光,碗沿的裂缝慢慢合拢,一朵完整的莲在碗底绽放,花瓣上真的滚着露珠似的光。

  她笑了。周婆婆轻声说。沈玉衡凑近看,碗里的茶水映出个模糊的红影,正对着他们拱手,随后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第二天,沈玉衡的家丁匆匆赶来,说老爷的病突然好了。他把修好的莲纹碗留给周婆婆,临走时塞给春丫个红包:买双新鞋吧,别总光着脚。

  春丫却把红包换成了红糖,全倒进了茶铺的糖罐里。周婆婆依旧每天坐在茶铺里,梁上的瓷碗还在响,只是声音里多了几分轻快。有熟客说,喝她的茶时,总觉得碗底有朵莲在慢慢开,心里再烦的事,也跟着舒展了。

  后来有人在窑厂旧址种了片莲池,每年夏天都开得格外好。周婆婆偶尔会让春丫扶着去池边坐坐,风吹过荷叶的声音,像极了当年窑厂的风,带着瓷土和青草的香。而那只莲纹碗,总放在最显眼的位置,碗沿的光,比梁上所有瓷碗加起来还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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