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帝君之座，自在随心

　　紫霄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寂静，比之前宫门未开时，还要压抑百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尴尬。

　　准提那张刚刚才因大获全胜而舒展开的苦脸上，此刻的笑容僵硬得如同被冰封了万年的风干橘皮。他坐在那梦寐以求的蒲团之上，却只觉得如坐针毡，背后仿佛有无数道目光，在灼烧着他的道袍。

　　接引依旧双目微阖，仿佛万事不萦于心，但那微微颤抖的眼角，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元始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引以为傲的“玄门正统”与“天命秩序”，在这场闹剧之中，被搅得一塌糊涂！一个靠撒泼打滚，一个因妇人之仁，竟都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他的身侧！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那被“牺牲”掉的两个人，则更是成为了这片寂静风暴的中心。

　　红云道人茫然地站在大殿中央，他看看那个对他感激涕零的准提，又看看那个从角落里投来的、几乎要将他神魂都冻结的怨毒目光。他想不明白，自己只是做了一件他自认为是“善”事的事情，为何，会引来如此滔天的恨意？

　　角落里，鲲鹏闭着双眼，但那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周身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杀意，却让周围的大能者，都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三分。

　　一场无声的闹剧，将这神圣的紫霄宫，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算计、怨恨与尴尬的凡俗名利场。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通天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仿佛置身事外的人身上。

　　钟离。

　　他依旧静静地站在女娲与伏羲的身旁，双手负于身后，那双金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就那么站着，仿佛不是站在圣人道场，而是站在璃月港的码头，看着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一股无名的怒火，却在通天的心中，陡然升腾！

　　凭什么？！凭什么接引、准提这等靠着哭闹投机取巧之辈，能安坐于蒲团之上？！

　　凭什么他通天的挚友，这位一眼便看穿了鸿钧布局、道行深不可测的钟离，却要在这殿中，连一个安身的位置都没有？！

　　这不公！

　　“道友！”通天一步踏出，来到钟离身侧，压低了声音，但那声音里，却蕴含着一股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这鸟位，不要也罢！但，也不能让宵小之辈如此猖狂！你我联手，将那准提小儿从蒲团上掀下来！我倒要看看，今日，谁敢说半个‘不’字！”

　　他此言一出，身旁的伏羲与女娲，都是心头一震！他们没想到，这位看上去豪爽不羁的通天道长，竟是如此的刚烈！在这圣人道场，竟敢说出要“掀了蒲团”的话来！

　　然而，回应通天那滔天怒火的，却是一只温润、厚重，却又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

　　钟离的手，轻轻地按在了通天那即将握住剑柄的手臂之上。

　　“通天。”

　　钟离的声音依旧平缓，如同一块被流水冲刷了亿万年的磐岩，带着一股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奇异力量。

　　“何必，要去坐别人的位置？”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通天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是啊……

　　何必，要去坐别人的位置？

　　那蒲团，是鸿钧摆下的。那位置，是鸿钧赐予的。坐上去，便等同于承认了他的规则，进入了他的棋局！

　　自己之前还在为钟离的“入局论”而心生警惕，怎么一转眼，自己反而陷了进去？

　　通天那股冲天的怒火，瞬间便被这一句话，浇熄了大半。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钟离，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钟离看着他这副模样，只是温和一笑。

　　他松开了按在通天肩膀上的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三千大能，都感到费解的举动。

　　他没有走向前方，更没有去看那六个紫色的蒲团一眼。

　　他只是转身，迈开脚步，向着女娲身后那片空旷的区域缓缓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整个紫霄宫，乃至整个洪荒大地的脉搏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他这反常的举动，吸引了过去。

　　“他……他要做什么？”一位散修大能，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元始天尊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丝讥讽：“自知跟脚不足，不敢与我等同列，倒也算有自知之明。”

　　帝俊与太一，则是眉头紧锁，他们从钟离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让他们越发忌惮的、完全无法被理解的气息。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

　　钟离，走到了女娲蒲团的正后方，约莫一尺的距离。

　　他停下脚步，对着前方女娲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微微颔首。

　　然后，他缓缓抬起右手，并指如剑，对着身前那片由混沌青石铺就的、坚不可摧的地面，轻轻一点。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法则显化的异象。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最古老的、沉稳的轻鸣。

　　下一刻，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亘古不变的紫霄宫地面，竟如同拥有了生命一般，在他指尖所点之处，缓缓地、柔和地向上升起！

　　那不是粗暴的破坏，而是一种近乎于“道”的创造！青石在他的指尖，仿佛变成了最柔软的泥土，最听话的流水！它们以一种完美的、充满了和谐韵律的方式，开始自我塑形、组合！

　　最终，化为了一个造型古朴、与地面浑然一体的石凳。

　　一个普普通通，没有任何道韵流转，没有任何宝光显化的石凳。

　　做完这一切，钟离便拂了拂衣袖，在那张新鲜出炉的石凳上，安然坐下。

　　他坐得笔直，双目微阖，神情平静，仿佛一尊亘古便已存在的岩石雕像，沉默却又坚不可摧。

　　整个紫霄宫，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那个角落，看着那个安然坐在女娲身后，如同守护神一般的玄衣青年，脑海中都变得一片空白。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却在圣人道场，公然为自己造了一个位置？！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宣告着他，不入此局，自成一格！

　　元始脸上的讥讽彻底僵住了。他看着那张平平无奇的石凳，再看看钟离那渊渟岳峙的坐姿，心中竟是涌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对方没有顶撞他，没有反驳他，却用这种方式，让他那句“有自知之明”的评价，显得像个笑话！

　　而坐在第四个蒲团上的女娲，在钟离坐下的那一刻，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心感，从身后传来。仿佛身后，立起了一座足以抵御任何风雨的巍峨神山，让她那颗因周围诡异气氛而有些不宁的心，瞬间便安定了下来。她回头，对着钟离，露出了一个感激而又依赖的甜美笑容。

　　这一幕，更是让在场所有大能，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这神秘的玄衣龙族，与女娲……究竟是何关系？！

　　而就在这片死寂的中央，通天，最为尴尬。

　　他看着钟离已经落座，自己却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得进退两难。挚友已经用行动表明了态度，他若再回去坐那个蒲团，岂不是显得自己道心不坚，贪图那圣人机缘？可若是不坐……那可是盘古正宗、三清之一的天定之位啊！

　　就在他天人交战之际，一道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话语，从蒲团上首响起。

　　“三弟，归位吧。”

　　是老子！

　　“此乃天定之席，关乎我三清气运，莫要因一时之气，乱了道心，损了玄门正统。”

　　老子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仿佛蕴含着天道至理，瞬间便抚平了通天心中的那股躁动与不甘。

　　通天浑身一震，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大哥，又看了一眼面色不善的二哥，最后，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坐在角落里，仿佛与世隔绝的挚友。

　　他，终究还是三清之一。

　　他，终究，还是盘古的后裔。

　　这份羁绊，这份因果，现在的他，还斩不断。

　　通天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钟离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中，有理解，有歉意。

　　然后，他转过身，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回了那属于他的、第三个紫色蒲团之上，重新盘膝坐下。

　　只是这一次，他坐下之后，便闭上了双眼，手中却死死地握住了青萍剑的剑柄。

　　至此，紫霄宫中，风波暂息。

　　三千红尘客，各就其位。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新的暗流，早已开始汹涌。而那一切的中心，都指向了那个坐在角落石凳之上，沉默不语的玄衣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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