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婚礼（中）

　　锣鼓点越来越热闹，秧歌队扭成了大圈圈，气氛一下子顶到了最高！

　　直到林辉祖驮着新媳妇儿进院，这快掀了房盖的喧闹才稍微消停点儿。

　　这时候林远仁一个箭步蹿上前，嗓门极亮，这次他是知客，大了（那个年代的司仪）。

　　“吉时到——！抱盆童子走上前嘞！”

　　两个穿着红袄、扎着冲天辫的小子，一人一边手里挑着个铜火盆，里面烧着柏木枝，寓意百事皆喜。

　　林远仁胳膊一甩，声儿又高了几分，这事他都不知道干了多少次了，这小词更是一套接着一套！

　　“哎——瞅咱这童子！

　　红衣红裤红头绳，小脸圆润似银盘！

　　手捧火盆步步稳，吉祥如意送跟前！”

　　姜佑宁高声接话，这都是提前排练好的，她就是这个拖！

　　“这火盆旺不旺啊？”

　　众人齐声：“旺——！”

　　林远仁顺势扬起胳膊，继续唱贺：

　　“火盆一捧红似火，新人未来暖心窝！

　　炭火噼啪金满地，子孙满堂福气多！

　　踏过火盆除晦气，小两口儿甜如蜜！”

　　新娘子被林辉祖轻轻扶着，在众人起哄声中，小心翼翼地抬脚从火盆上方迈过。

　　林远仁声音拔高，语速加快：

　　“过——火——盆——嘞！

　　红红火火一辈子！

　　兴旺发达一辈子！

　　和和美美一辈子！”

　　众人跟着喊好。

　　喝彩声滚成热浪，吓得院外老榆树上的喜鹊扑棱着翅膀往蓝天里钻，丢下一串清脆的叫声，更是平添了几分喜意。

　　锣鼓点儿再次热烈响起，唢呐也跟着凑热闹，吹出几个欢快的滑音。

　　赵翠华也赶紧上前，“快！快给咱宝贝童子塞红封！沾沾喜气，聪明伶俐往后也娶个好媳妇儿！”

　　两个小的这才咧嘴笑开，接过用红纸包着的零钱，美滋滋地揣进兜里。

　　任务完成，嗖一下就跑孩子堆里显摆去了。

　　传统的仪式走完了，紧跟着就是眼下时兴的规矩。

　　和早年拜天地不同，这年头结婚，得是新人在领导人像前郑重宣誓。

　　此刻，林志文手捧一本红宝书，正一字一句地为他俩念着上面的语录。

　　这本该是林名虎这大队长的活儿，可今儿他是公公，不合适。

　　此刻的他正穿着身干净的衣裳站在一旁。

　　尽管是第三回当公公了，林名虎的手心里还是有点冒汗，脸上透着一股紧张的喜庆。

　　来喝喜酒的乡亲们都围了上来，安安静静地看着这小两口完成这庄严的一环。

　　“我宣誓……”

　　“我宣誓……”

　　随着两声坚定的应答落下，这宣誓才算礼成。

　　等新娘子给公婆敬完茶，就被送进了新房。

　　另一边，临时垒起的土灶已经烧了大半天，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一群小娃子早就蹲成了一圈，眼巴巴地瞅着锅灶。

　　掌勺的正是上回那个分肉的姜佑宁的侄子。

　　他身边还围着七八个切菜洗菜打下手的，架势十足！

　　大师傅被这帮小馋猫逗乐了，顺手拿个小碗盛了些刚炸好的萝卜丸子，递过去，“来来，都尝尝！”

　　这大喜的日子，没有那个主家会在乎这点东西，甚至也乐得提前让孩子们沾沾喜气。

　　小家伙们笑着争着道谢，你一个我一个抢得欢实。

　　另一边，林远义正埋头记着礼账。

　　时不时抬头给娘家的来客递根烟、抓把瓜子，招呼得周到又体面。

　　又等了一会，林远仁一声吼，“福娃滚床了！”

　　姜佑宁随着人群就来到了屋子里。

　　来到炕沿前，新娘子还不能坐，得来个胖乎乎喜洋洋的娃娃滚床！

　　那孩子圆滚滚的往炕上一趴，大伙就等着他说吉祥话——

　　于是那孩子就奶声奶气、一字一顿地唱：

　　“一滚金，二滚银，三滚团圆福满门！”

　　“新媳妇儿，坐炕头，来年抱个胖娃娃！”

　　“枣花生，桂圆甜，日子红火比蜜甜！”

　　“夫妻同心又协力，恩恩爱爱过百年！”

　　喊完这四句话，新娘子这才在众人的哄笑声里，满脸通红地坐到了炕沿上。

　　屋里屋外挤满了人，热气混着烟火气，把窗户上的霜都给融化了。

　　“来咯！子孙饽饽来咯！”

　　赵金花端着两个小碗从外面挤了进来，一路拨开看热闹的人群，把碗往新人跟前一递。

　　碗里是热气腾腾的饺子。

　　可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玩意儿就是看着热乎，里面是生的！

　　“快，辉祖，还有新媳妇，趁热吃！”赵金花把碗往两人手里一塞。

　　林辉祖和新娘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紧张。

　　在满屋子人的注视下，两人一咬牙，同时张嘴咬向了那白胖的饺子。

　　还没等他们嚼出个所以然，人群里就有人扯着嗓子喊：“吃着啥没啊？”

　　这话像个信号，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了他俩的嘴上。

　　林辉祖腮帮子鼓捣了半天，猛地“呸”一声。

　　吐出个被口水浸得透湿的小纸团。

　　手忙脚乱地展开，在众人的注视下举起。

　　“生产”两个字，明晃晃地亮在人群的眼前！

　　“哎哟！是生产！”

　　“辉祖可以啊！开门红！”

　　屋子里瞬间炸开了锅，笑声和起哄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了。

　　按如今的结婚的仪式，这子孙饽饽，饺子吃出“革命”俩字，就得立马表个态，喊一声“先公后私”；

　　要咬到“生产”，那就得拍胸脯保证“大干快上”。

　　姜佑宁在一旁看着，这仪式既留着老传统的影，又掺着新时代的声。

　　既正经，又鲜活。

　　而这个时候，赵金花扯着嗓子，带头喊了起来，“生不生？辉祖，你倒是给句痛快话，到底生不生呐？”

　　林辉祖被她这么一激，胸脯猛地一挺，“生！必须生！”

　　“我保证大干快上！给咱革命生产添砖加瓦！”

　　这一嗓子，喊得有点劈，却惹得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光嘴叭叭可不好使！”

　　“就是！赶紧整出个娃，那才算真给国家做贡献呐！”

　　……

　　又有人跟着起哄，话里揣着善意的逗弄和热腾腾的盼头。

　　一屋子人闹哄着，笑声、喊声、拍炕沿的声音搅和成一片，暖烘烘的气浪在这小屋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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