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玄衣阁

　　夜色如墨，将璟王府深深庭院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下。

　　唯有晏华裳所居的“听雨轩”西厢，还透着一星微弱的烛光，在窗纸上勾勒出几个模糊的人影。

　　室内，炭盆烧得正暖，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晏华裳端坐主位，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外罩浅青比甲，墨发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

　　她指尖轻轻拂过茶盏边缘，目光沉静地扫过坐在下首的两人。

　　左手边是云惊鸿。

　　这位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此刻褪去了舞台上的明艳夺目，只着一件水碧色常服，未施粉黛，却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气质。

　　她眉眼间带着惯有的疏离，但看向晏华裳时，那疏离便化作了不易察觉的信服。

　　右手边则是白芷妍。

　　身为京城新崛起的女富商，她穿着更显利落，一套石榴红缠枝纹的锦缎裙袄，腕上一对通透的翡翠镯子，行动间环佩轻响。

　　她不像云惊鸿那般安静，一双灵动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这间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的书房，最后目光落在主位的晏华裳身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深夜请二位前来，冒昧了。”晏华裳开口，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如今局势，华裳便开门见山了。我们皆非池中之物，亦不甘为人摆布，既目标相近，何不携手？”

　　云惊鸿微微颔首：“惊鸿飘零之人，幸得姑娘援手，脱离苦海。但有所命，无有不从。”她语速平缓，却字字坚定。此前晏华裳借玄学之名，助她巧妙化解了一场权贵逼婚的危机，此恩她铭记于心。

　　白芷妍则轻笑一声，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晏姑娘，我白芷妍做生意，讲究个‘利’字。与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又需付出什么？”她虽感激晏华裳曾用医术救活她一批价值千金的丝绸，但一码归一码。

　　晏华裳对白芷妍的态度并不意外，从容道：“白姑娘快人快语。你能得到的，是一个更安稳、更能让你大展拳脚的未来。我需你利用商行往来之便，留意各地物价异常波动、大宗货物运输、以及……与朝中官员有隐秘往来的商号账目。钱财流动，最能窥见暗处勾连。”

　　她顿了顿，看向云惊鸿：“惊鸿你身处欢场，达官显贵，文人墨客汇聚，是消息流通最快之地。我要你留心官员间的私交、派系、以及他们酒酣耳热时，不经意吐露的秘辛。尤其是……与宫中贵妃、乃至太后相关的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她目光回落，与自己掌心相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探查沈玦病情时感知到的阴冷邪气。“至于我，会负责探查那些常理无法解释之事。王府诡异，王爷沉疴，皆源于此。这，便是我的价值。”

　　她并未明说邪术，但“常理无法解释”几字，已让云惊鸿和白芷妍神色一凛。她们一个混迹风月，见识过人心鬼蜮；一个行走商路，听闻过奇闻异事，深知这世间确有阳光照不到的阴影。

　　“如何传递消息？”白芷妍沉吟片刻，问道，这已是变相的同意。

　　晏华裳取出一枚小巧的紫檀木牌，其上以玄奥笔法刻着一个“玄”字，边缘有细微不易察觉的编号。“此为我特制的信物。若有急事或重要情报，可将其置于我们约定的隐秘之处。日常消息，则通过绝对可靠之人传递。具体渠道与方法，稍后细说。此后，我们便唤作——‘玄衣阁’。”

　　玄衣夜行，匿影藏形。

　　云惊鸿低声重复了一遍“玄衣阁”，眼中闪过一丝认同。

　　白芷妍也点了点头，这名字低调而贴切。

　　“好！我白芷妍便赌这一把，加入你这‘玄衣阁’！”白芷妍一拍桌面，爽快应下，“日后江南江北的商路消息，包在我身上。”

　　云惊鸿亦浅笑颔首：“惊鸿愿为阁主耳目。”

　　“阁主之称不必，我们姐妹相称即可。”晏华裳抬手虚扶，神色并无倨傲，“既为同盟，当祸福与共。”

　　三人又细致商议了联络的暗号、交接的地点、以及应对突发情况的预案。

　　烛火摇曳，将三位女子窈窕的身影投在墙上，虽姿态各异，却隐隐凝聚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待诸事议定，云惊鸿与白芷妍正要起身告辞，云惊鸿似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华裳，近日我那里接待了几位科举学子，听他们议论，陛下似乎……有意在近期重启已停滞多年的科举殿试。”

　　晏华裳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科举殿试？此事非同小可。

　　殿试乃科举最后一道关卡，由皇帝亲自主持，关乎最终排名与官职授予。

　　重启殿试，意味着皇帝欲亲自选拔人才，打破现有由世家权臣把持的选官渠道？这背后，定然牵扯到朝堂势力的重新洗牌。

　　风临月身在宫中，此事与她是否有关？那位深沉难测的年轻帝王，究竟在布什么局？

　　“消息可确切？”晏华裳压下心中波澜，轻声问道。

　　“八九不离十。”云惊鸿肯定道，“那几位学子已在加紧准备，期盼能抓住这难得的机遇。”

　　晏华裳颔首，将这重要信息记下：“我知晓了，此事还需进一步核实。二位回去时务必小心。”

　　送走云惊鸿与白芷妍，听雨轩内重归寂静。晏华裳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玄衣阁”初立，算是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

　　沈玦所中之邪术根源在何处？这王府之内，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还有这突如其来的殿试消息……

　　她想起之前几次借助微薄灵力，于夜深人静时感应到的，那源自皇陵方向的、与沈玦身上同源却更为磅礴阴森的诡异气息。探查皇陵，势在必行。

　　只是皇陵守卫森严，如何潜入，还需从长计议。

　　她捻了捻指尖，感受着体内那丝微弱的、因重生而带来的玄奥力量。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夜色愈深，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晏华裳转身，走回书案前，铺开一张京城舆图，目光落向城北那一片象征着皇权与死亡的肃穆区域。

　　她低声自语，又像是在询问这沉寂的夜：

　　“殿试重启，风云将起……皇陵之谜，又该如何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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