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三日后，皇陵一见分晓。”

　　晚风拂过荷塘，惊起三五流萤，与天际初现的疏星，一同点缀着墨蓝的夜空。

　　凤仪宫内，风临月卸下沉重的皇后冠冕，只着一袭素净的墨蓝色常服，立于窗前。

　　庭院中新栽的几丛翠竹在晚风中飒飒作响，一如她此刻难以完全平静的心绪。

　　自替嫁入宫，在这吃人的漩涡中挣扎求生，到如今初步站稳脚跟，收服青鸾为臂助，重新联络上旧部陆擎苍，更与那位深沉难测的帝王萧景玄，在几次不动声色的交锋与试探中，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她想起日前与贵妃一党在那批江南贡锦分配上的较量，她并未直接争抢，而是以“彰显后宫仁德，抚恤边关将士遗孤”为由，建议将大部分锦缎裁制冬衣，送往北境。

　　此议一出，不仅萧景玄深以为然，连一向中立的几位老臣也纷纷附议，让贵妃吃了记闷亏，有苦说不出。

　　这是阳谋，亦是她在向所有人展示，她风临月，并非只懂争宠斗艳的深宫妇人，她的根在北境，她的眼界在朝堂天下。

　　“娘娘，陛下朝乾宫的小内侍来传话，说陛下稍后会过来用膳。”青鸾轻声禀报，如今她已是凤仪宫掌事女官，言行举止间愈发沉稳干练。

　　风临月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思量。

　　萧景玄近来在她这里用膳的次数渐多，谈论朝政时也偶尔会流露一两分真意，这绝非简单的帝后和睦，更像是一种基于价值认可的靠近。

　　晚膳时分，菜色简单却精致。

　　萧景玄似乎有些疲惫，眉宇间带着思虑，但看到风临月时，目光还是柔和了些许。

　　“今日与几位阁臣议事，提及今岁秋闱在即，后续的进士选拔，朕欲亲自主持一次殿前考评，不唯文章，更重实务策论。”萧景玄执箸，状似随意地说道，“如今朝中，有些位置，是该换些新鲜血液了。”

　　他话语平淡，风临月却瞬间捕捉到了关键——平衡贵妃外戚势力，选拔真正可用之才。

　　她计上心头，这不正是观察朝堂新锐，甚至……为她与北境势力，寻找潜在盟友的绝佳机会么？

　　她并未急于表态，只夹了一筷清爽的笋丝放入萧景玄碗中，声音平静无波：“陛下圣明。文章华彩固然可喜，然治国安邦，终究需懂得实务、明辨利害之人。只是这实务考评，标准如何定，由何人辅佐陛下评判，需得仔细斟酌，以免为人所乘，反失公允。”

　　她的话，点到即止，既表明了支持，又隐含提醒，更将自己放在了“为君分忧”的位置上。

　　萧景玄抬眸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眼底似有微光掠过。

　　他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皇后所言，正是朕所虑。此事，容后再议。”他顿了顿，语气缓和，“北境近来有报，今冬雪大，你父兄那边，一切安好，你不必过于挂心。”

　　这便是投桃报李了。风临月心中微暖，举杯：“谢陛下挂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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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王府，涵光院。

　　此地终年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药香，混着檀香，将内里的一切秘密掩盖得严严实实。

　　晏华裳坐在窗边软榻上，指尖轻轻拂过沈玦苍白却依旧俊美的侧脸。

　　他依旧沉睡，气息平稳，若非那萦绕不去的邪煞之气时刻提醒，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熟睡。

　　经过这些时日的暗中探查，借助初步建立起来的情报网，以及云惊鸿从三教九流中搜集的零碎消息、白芷妍利用商队便利寻来的一些孤本残卷，她已能确定，沈玦昏迷不醒，绝非寻常病症或中毒，而是被人以极其阴邪的术法，缚住了神魂。

　　“幽冥道……”她低声轻语，这三个字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是她从一本前朝禁书残页中拼凑出的线索，一个早已被玄门正统视为禁忌的邪术流派。

　　施术者手段诡谲，能与阴煞之地共鸣。而京城附近，最大的阴煞汇聚之地，莫过于……皇陵！

　　今夜，她收到了白芷妍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最后一件材料——一块蕴含至阳之气的“赤阳玉”。

　　至此，破解那可能存在于皇陵外围、与沈玦身上邪术遥相呼应的牵引邪阵所需法器，已准备齐全。

　　“小姐，”心腹侍女低声禀报，“云大家那边传来消息，因陛下欲亲自主持殿试考评，朝中各部官员的注意力，近几日大多被此事吸引。皇陵守卫，虽有例常巡逻，但内部监察或会比平日稍疏。”

　　晏华裳眸光一凝，机会！

　　殿试考评，国之要事，各方势力目光聚焦，正是她暗中潜入皇陵探查的绝佳时机。

　　风险依旧巨大，但为了沈玦，她必须一搏。

　　她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狭长的纸条上快速写下几行暗语，随后将其卷起，塞入一个细小的铜管。

　　“将此信，务必亲手交到云大家手中。”她将铜管递给侍女，眼神锐利，“告诉她，三日后，依计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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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乾宫内，烛火通明。

　　萧景玄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

　　内侍总管奉上新茶，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夜深了，该安歇了。”

　　萧景玄却问道：“皇后那边，今日可有异常？”

　　“回陛下，皇后娘娘一切如常。只是晚膳后，召青鸾女官说了会儿话，像是在询问一些北境旧人如今的境况，似是关心边将家眷。”

　　萧景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风临月……她就像一本耐人寻味的书，每一次翻阅，都有新的发现。

　　她敏锐、果决，懂得借势，更懂得在何时沉默，何时进言。

　　她今日关于殿试考评的那几句话，看似平常，实则切中要害。

　　她在不动声色地展示她的价值，也在小心翼翼地拓展她的影响力。

　　这样一个女子，留在身边，是助益，亦可能是巨大的风险。但此刻，他更倾向于前者。

　　这盘棋，他需要的不是唯命是从的棋子，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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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涵光院内，晏华裳将最后一道符箓画完，轻轻吹干朱砂。

　　桌案上，赤阳玉、桃木剑、特制的破煞符等物已准备就绪。她走到沈玦床边，握住他微凉的手。

　　“等我回来。”她低声说，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那皇陵是龙潭还是虎穴，我定会找到解开你身上束缚的方法。”

　　夜色深沉，掩盖了无数暗流与算计。

　　凤仪宫中，风临月屏退左右，只留青鸾在一旁研墨。

　　她铺开一张宣纸，却并未写下只言片语，只是用手指，沿着无形的脉络，缓缓划过。

　　殿试……这将是一场新的风暴眼。哪些人会脱颖而出？哪些势力会重新洗牌？萧景玄此举，意在沛公，她能否在这其中，为风家，为自己，谋得一线先机？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落在了那即将汇聚天下英才的金銮殿上。

　　而璟王府内，晏华裳吹熄了房中大部分烛火，只留一盏孤灯，映照着她沉静的侧脸和床上沈玦安宁的睡颜。

　　她的指尖拂过冰冷的赤阳玉，心中计算的，是皇陵的守卫换防时辰，是邪阵可能的布设方位。

　　两个身处不同漩涡中心的女子，在这一刻，心思竟不约而同地聚焦于同一件事——

　　风临月指尖轻点虚空，低声自语：“这殿试之水，究竟能搅动多深的浑水……”

　　与此同时，晏华裳抬起眼眸，望向皇陵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轻声决然：

　　“三日后，皇陵一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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