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线索断

　　夜色如墨，浸染着皇城的飞檐斗拱。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将萧景玄与风临月的身影拉长，投在冰冷的金砖地上。

　　“砰！”

　　萧景玄一拳轻捶在御案上，声音沉冷如铁：“好一个干净利落！墨韵斋人去楼空，连片纸都未曾留下。周明接触过的所有物件，太医署与仵作联手查验，也寻不到半分毒物痕迹。”

　　他看向静立一旁的风临月，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他登基以来，铲除权臣，平衡朝野，何曾被人如此牵着鼻子走过？

　　风临月迎上他的目光，神色平静，并无半分急躁。边关的风雪，教会她的不仅是杀伐，更是耐心。“陛下息怒。对手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高明，恰恰说明我们触及了他们的痛处。此刻若继续大张旗鼓，反倒落入其彀中。”

　　她声音清越，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明线已断，不如暂收锋芒。”

　　萧景玄眼眸微眯，审视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皇后。她总是这般，于逆境中仍能保持惊人的冷静。“你的意思是？”

　　“对外，可宣称周明畏罪自尽，科举案就此了结。”风临月缓步上前，指尖在御案上空轻轻划过，仿佛在勾勒无形的棋盘，“以此麻痹对手，令其以为我等已无计可施。对内……”

　　她顿了顿，眸光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暗卫之力，当转向两处。其一，深挖与‘墨韵斋’有过勾连的宫廷人脉，哪怕只是采买、引荐，顺藤摸瓜，不信毫无破绽。其二，重新梳理科举案卷宗，所有涉案人员，无论官职大小，关系亲疏，其言行举止，交际往来，皆需再筛一遍。臣妾不信，如此大案，真能做得天衣无缝。”

　　萧景玄沉默片刻，眼底的阴霾渐渐被一种奇异的光彩取代。她竟与他不谋而合。这份于迷雾中精准判断方向、并果断转变策略的果决，远超寻常深宫妇人，甚至胜过许多朝堂老臣。

　　“皇后所言，甚合朕意。”他缓缓坐下，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内敛，“便依此计。明日起，此案于朝堂之上，尘埃落定。”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风临月沉静的侧脸上，语气里带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探究：“皇后似乎……对查案断狱，亦颇有心得？”

　　风临月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她想起军中那些需要甄别的细作，那些需要厘清的军务纠纷。这些，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她只淡淡道：“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观人之术与逻辑推演，不敢在陛下面前班门弄斧。只是觉得，人心诡谲，有时与战场博弈，殊途同归。”

　　“殊途同归……”萧景玄咀嚼着这四个字，看向风临月的目光更深了些。他挥了挥手，“时辰不早，皇后连日劳心，早些回宫歇息吧。后续之事，朕会安排。”

　　“臣妾告退。”风临月行礼，转身离去，裙裾拂过地面，未发出丝毫声响。

　　萧景玄望着她挺拔如青松翠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良久，才对阴影处吩咐：“暗一，听见了？去办吧。记住，滴水不漏。”

　　“是。”阴影中传来一声低应，随即气息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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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璟王府，涵辉院深处。

　　晏华裳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挣脱，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室内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羊角灯，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

　　她梦见了周明。不是天牢中那具冰冷的尸体，而是他死前最后的景象——并非提审时的惶恐，也非独处时的绝望，而是一个模糊的、穿着低等内监服饰的身影，与他有过一瞬间的、急促的接触。紧接着，便是一种无形的、阴冷的气息，如毒蛇般钻入周明的七窍。

　　那气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味，与她感知中缠绕于沈玦病体周围的某些诡异力量，有着微妙的相似。

　　“小姐，您又做噩梦了？”贴身侍女端来温水，担忧地问。

　　晏华裳接过杯盏，指尖冰凉。“无事。”她抿了口水，压下心头的悸动。梦境术耗费心神巨大，但每每总能于混沌中捕捉到关键碎片。这次的信息虽模糊，却指向明确——周明之死，绝非简单的灭口，而是与那隐秘的“幽冥道”邪术脱不了干系。

　　她铺开纸笔，并未写下梦境详情，只以特殊符号，将“内监”、“接触”、“阴冷气息”几个关键词记录于上。这信息，需得找个合适的时机，不动声色地递出去。她如今羽翼未丰，玄学之力更是双刃剑，过早暴露，必招致灭顶之灾。

　　她的价值，在于这无人知晓的窥探之能，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最致命的一击。如今，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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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凤仪宫内。

　　风临月屏退左右，只留青鸾在侧。她面前摊开着青鸾这几日废寝忘食整理出的、关于周明暴毙前最后十二个时辰的详尽行踪记录。

　　“娘娘，所有明面上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青鸾眼下带着青黑，声音有些沙哑，“奴婢反复核对了三遍，周明在被提审前，除了接触过狱卒和负责送饭的杂役，并未与任何可疑之人有过长时间接触。”

　　风临月逐字逐句地看着，不放过任何细节。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记录堪称完美，却也完美得让人无从下手。

　　就在她几乎要合上卷宗时，目光猛地定格在最后几行。

　　“……巳时三刻，罪官周明被提出牢房，途经丙字甬道时，与一负责洒扫的粗使小太监碰撞，险些摔倒。小太监名唤‘小顺子’，隶属掖庭局。周明斥骂其两句，并未深究。随后便被带入审讯室。”

　　碰撞？

　　风临月指尖点在那两个字上，抬头问青鸾：“这个小顺子，查过了吗？”

　　青鸾立刻回道：“回娘娘，奴婢注意到了此人，已派人去掖庭局询问。但……掖庭局回报，就在周明暴毙当晚，这个小顺子便告假出宫，说是家中老母病重。之后……再未归来。奴婢觉得蹊跷，又派人按其登记籍贯去寻，却发现地址是假的，查无此人。”

　　“查无此人……”风临月轻声重复，唇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原来在这里！

　　所有看似严丝合缝的局，终究会留下破绽。这破绽往往就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一个无人会注意的、卑微如尘的粗使太监。

　　明面上的线索全断，对方以为高枕无忧。却不知，这看似无关紧要的“碰撞”，和随之“人间蒸发”的小太监，恰如黑暗中的一缕微光，为她指明了新的方向。

　　这宫廷，果然才是藏污纳垢最深之所。

　　她抬眸，眼中锐光重现，对青鸾吩咐道：“不必再大范围探查，以免打草惊蛇。集中我们能动用的所有暗线，给本宫细细地查！就从这个小顺子入手，他何时入宫，在何处当差，与何人交好，哪怕他只言片语的习惯，本宫都要知道！”

　　“是！娘娘！”青鸾精神一振，立刻领命。

　　风临月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对手比她想象的更狡猾，更狠辣，也更……贴近这权力的核心。

　　她轻声自语，又像是在对身后的青鸾说，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

　　“青鸾，你说，一个能驱使邪术，又能将手伸入天牢、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的幕后之人，此刻是不是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看着我们一无所获的样子……偷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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