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撒网

　　寒意未消的清晨，璟王府的侧门悄然开启，一辆朴素的青帷马车驶出，向着城外的普渡寺而去。

　　车内，晏华裳裹着一件素绒斗篷，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唯有那双沉静的眼眸，锐利地扫过车窗外来往的人流。

　　每月初一、十五出府祈福，是她目前唯一能合理离开王府的机会，也是她布设棋局的开始。

　　马车并未直抵寺庙，而是在城中绕行片刻，先后停在了两家不起眼的铺子前——一家名为“汇丰”的当铺，一家名为“济世堂”的药铺。

　　在当铺，她典当了一支成色普通的玉簪，与掌柜的对话简短而寻常，只在接过银票时，指尖在柜台上几不可查地轻叩了三下。在药铺，她购买了几味安神静心的药材，却在药方末尾，添了一笔看似无关的朱砂。

　　这些，都是她根据重生前零碎的记忆，以及连日来对王府人员往来的观察，推测出的、可能与某些隐秘势力相关的联络暗号。

　　她不确定哪条线会起作用，只能广撒网。

　　从药铺出来，她正欲登车，眼角余光瞥见街角几个顽童正围着一个小乞丐推搡辱骂。

　　那小乞丐衣衫褴褛，身形瘦弱，却死死护着怀里几个铜板，眼神像极了被困绝境的小兽，倔强又不甘。

　　晏华裳脚步微顿。

　　“住手。”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冷冽。

　　顽童们一哄而散。她走到那小乞丐面前，蹲下身，并未施舍银钱，只平静地问：“你想吃饱饭，还是想一直这样被人欺辱？”

　　小乞丐抬起头，脏污的小脸上满是警惕，但那双眼睛里的光未灭。

　　“我……我想让我娘和妹妹能吃上药。”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晏华裳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前世某个时刻孤立无援的自己。

　　她取出一定分量不轻的银子，塞进他手里。“拿去安顿你家人。明日此时，还在此地等我。替我做事，我让你和你家人，日后都能堂堂正正地活着。”

　　她没有过多解释，也不需威逼利诱。那定银子和那句“堂堂正正”，便是最重的筹码。

　　小乞丐愣住了，握着那锭仿佛烫手的银子，看着眼前这个仙女般却眼神冰冷的小姐，重重点了点头。

　　回到马车上，晏华裳闭目养神，指尖却微微发凉。

　　这一步棋，走得冒险，但她别无选择。

　　这深潭般的王府，若没有自己的耳目，便是真正的睁眼瞎。

　　翌日，同一时间，晏华裳的马车再次经过那条街。

　　那小乞丐，如今梳洗得勉强干净，换上了虽旧却整洁的衣物，早已等在角落。

　　他机敏地靠近马车窗边，压低声音，又快又清晰地回报：“小姐，我按您说的，在茶楼、酒肆蹲着听了一天。大多是说书先生讲的演义，还有些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声音更低了三分：“有几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在说，城西‘惊鸿楼’最近不太平，说是夜半总能听见若有若无的琴声，调子古怪得很，听得人心里发毛。还有人传，那琴声……跟璟王府前些日子夜里的动静，有点像。”

　　惊鸿楼？

　　晏华裳眸光一凝。

　　那是京城最大的歌舞坊，其名取自“翩若惊鸿”之意，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流连之所，也是……消息最芜杂灵通之地。

　　王府的诡异琴声竟与那里扯上了关系？

　　她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又递出一小串铜钱，声音平淡无波：“做得不错。继续留意，尤其是与各处府邸相关的奇闻异事。三日后，老地方。”

　　小乞丐接过钱，身影迅速消失在巷弄深处。

　　马车轱辘前行，晏华裳靠在软垫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

　　惊鸿楼……云惊鸿？

　　那位名动京城的首席舞伶，似乎正是惊鸿楼的台柱子。而前世模糊的记忆里，此女与许多隐秘之事，似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城西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匕首。

　　看来，她这初步织就的网，第一条真正有价值的鱼，要出现了。

　　她对帘外随行的侍女轻声吩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去打听一下，惊鸿楼的云大家，近日可有新编排的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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