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苏瑶的孤立无援

　　戒律堂的人潮已然散去，那被强行扭曲的“事实”如同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一个离去者的心头，也沉沉地压在了瑶光峰的上空。空旷肃穆的大殿内，最终只剩下两道身影——苏瑶，以及她身侧面色沉凝的墨渊。

　　刑律长老最后的谕令，如同一道无形的界限，将瑶光峰暂时隔绝在了宗门信任的边缘。没有即刻的惩处，却比任何直接的责罚更令人窒息。那“容后细审”四字，意味着怀疑的种子已被种下，在众人被篡改的记忆滋养下，随时可能生根发芽，长成将人吞噬的荆棘。

　　墨渊看着身前那道素白的身影。她依旧站得笔直，清冷的侧脸在从高窗透下的、略显晦暗的光线中，仿佛一座冰雕，感受不到丝毫情绪的波动。但他却能通过灵魂深处那枚心魔誓符文，清晰地感知到，那冰层之下，汹涌着的、是远比愤怒更沉重的情绪——一种面对整个世界的误解与背离时，所产生的、深入骨髓的孤立感。

　　“师尊……”他喉头干涩，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是他连累了她。若非他与林嫣然的恩怨，若非他身负的秘密引来的猜忌，她何须站在这里，承受这无端的指责与整个宗门无形的排斥？

　　苏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的呼唤。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殿墙，望向了瑶光峰的方向，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细微的动静。

　　一名负责传讯的执事弟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甚至不敢抬头直视苏瑶，只是远远地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启……启禀瑶光师叔祖，掌门……掌门真人有令。”

　　苏瑶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那名弟子身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

　　那弟子感受到那清冷的目光，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语速不由得加快：“掌门谕令，黑煞泽之事，关系重大，异界裂隙尤需谨慎处置。鉴于……鉴于目前情况未明，为免节外生枝，暂缓瑶光峰一应外出宗门任务。请师叔祖……安心在峰内清修，教导弟子。”

　　暂缓一切外出任务！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即便以掌门玄玑真人之明，在天道干预、众口铄金之下，也不得不做出如此妥协，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将瑶光峰暂时隔离起来。

　　墨渊的心猛地揪紧。他看向苏瑶，只见她冰封般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置于身前的、交叠的双手，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抵住了素白的衣料。

　　“知道了。”苏瑶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传话。

　　那执事弟子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戒律堂。

　　大殿内，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随后的几日，这种无形的孤立与排斥，如同细密的蛛网，从各个方面缠绕而来。

　　以往与瑶光峰交好、或有事务往来的几峰长老，皆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苏瑶发出的传讯符箓，或是回应得极其敷衍。送往瑶光峰的日常用度与修行资源，虽未克扣，但负责运送的弟子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放下东西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沾染上麻烦。

　　甚至有一次，楚天逸外出领取份例时，无意中听到几名其他峰的弟子在远处窃窃私语：

　　“……就是他们峰，出了那档子事……”

　　“嘘，小声点！听说连掌门都下令让他们闭峰清修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

　　“走吧走吧，别惹祸上身……”

　　楚天逸气得脸色发白，想要上前理论，却被恰好路过的墨渊以眼神制止。墨渊看着那几名弟子仓惶远离的背影，又看向主殿方向，心中如同压着一块巨石。

　　他知道，师尊定然也感知到了这一切。化神修士的神识，足以笼罩整个瑶光峰，外界那些微妙的态度变化，又如何能瞒得过她？

　　他几次想去主殿，想对她说些什么，想告诉她无论外界如何，他始终站在她这一边。但每次走到殿外，感受到那比以往更加冰冷、更加厚重的禁制光晕，他的脚步便不由自主地停下。

　　他怕看到她那更加孤寂的背影，怕自己的出现，反而会提醒她此刻的困境是因他而起。

　　苏瑶独自立于主殿窗前，望着峰外翻涌的云海。往日里，这云海壮阔，令人心旷神怡。而此刻，在她眼中，这无尽的云海却仿佛化作了囚笼的壁垒，将她与整个宗门隔离开来。

　　没有人前来质问，也没有人前来安慰。

　　只有无声的疏远，和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审视。

　　她一生清冷，习惯独处，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地感受到何为“孤立无援”。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以一种温和却坚定的方式，将她排斥在外。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冰寒灵力流转，其中那丝功德金光依旧若隐若现。天道赐予她认可，却又亲手将她推入如此境地。这自相矛盾的举动，究竟意欲何为？

　　是考验？还是……某种更深层次的算计？

　　冰封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疲惫，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掠过。

　　但她终究是苏瑶。

　　是那个即便面对天道反噬、异界恐怖，也未曾后退半步的瑶光仙子。

　　那丝疲惫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更加坚硬的冰层所覆盖。

　　孤立无援又如何？

　　她之道，何须他人认可？！

　　她之路，纵然荆棘遍布，亦将一人独行！

　　只是，当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殿外某处，感知到那个始终徘徊不去、气息复杂而坚定的青年时，那冰封的心湖最深处，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轻轻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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