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烙印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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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偏殿的门在崔敦礼身后无声合拢,仿佛隔断了两个世界。殿内残余的茶香和龙脑香混合着,却压不住那股骤然降临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李承乾依旧端坐于紫檀圈椅中,姿势未变,只有案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雀舌茶,映出他铁青冰冷的侧脸。
他缓缓抬起右手。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掌心死死攥着那枚刚刚从冰冷金砖上拾起的玉佩。
温润的白玉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手心刺痛。
那玉佩中心的图案——盘踞的带翼异兽缠绕着荆棘藤蔓——每一个扭曲的线条都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视线,更与他脑海中另一个同样狰狞的印记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裴行俭耳后那个,深入皮肉、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
“来人!”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刃,瞬间劈开了殿内凝固的死寂,
“即刻宣裴行俭、薛仁贵入宫!立刻!”
殿外的内侍小贵子被这声音里的寒意激得一哆嗦,连滚爬爬地应声而去。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李承乾指腹一遍遍用力摩挲着玉佩上那凸起的、令人心悸的图案,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每一次触碰,都像是在确认一个可怕的猜想正在变成现实。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等待。
殿门开启,裴行俭和薛仁贵一前一后疾步而入。
薛仁贵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煞气,显然刚从宫外赶来,铜铃般的眼睛扫过殿内,敏锐地捕捉到李承乾脸上那不同寻常的凝重。
裴行俭则依旧是一副沉静如渊的模样,只是目光在李承乾紧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参见殿下!”
两人躬身行礼。
李承乾没有让他们起身。
他缓缓摊开手掌,将那枚带着他体温的玉佩,重重地拍在紫檀木案几上!
“啪!”
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玉佩在光滑的桌面上微微旋转了几下,最终停下,那狰狞的异兽荆棘图案,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跳跃的烛火下,也暴露在裴行俭和薛仁贵骤然收缩的瞳孔之中!
“裴卿,”
李承乾的声音冰冷彻骨,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死死钉在裴行俭骤然失色的脸上,
“告诉孤,你耳后那个东西…和这个,是什么关系?”
薛仁贵猛地转头,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裴行俭和玉佩之间来回扫视。
他见过裴行俭耳后那个丑陋的烙印,一直以为是某种刑罚的耻辱标记,从未深究。
裴行俭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僵直得如同石雕。
所有的沉静、所有的算计,都在那图案映入眼帘的刹那被彻底击碎!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
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去触碰耳后那个早已愈合却深入骨髓的伤疤,动作僵硬在半空。
殿内一片死寂。
熏炉里最后一丝烟气袅袅散尽。
裴行俭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仿佛在艰难地吞咽着某种巨大的惊骇和苦涩。
过了足足数息,他才缓缓放下手,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殿下…从哪里…得到此物?”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玉佩,仿佛那是一件从地狱深渊爬出的证物。
“崔敦礼。”
李承乾冷冷吐出三个字,如同三块巨石砸落,
“就在刚才,他‘不小心’掉在孤面前的。”
“崔敦礼…”
裴行俭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梦魇般的恍惚,随即被一种冰冷的、彻骨的寒意取代。
他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近乎绝望的清明。
“回禀殿下,”
裴行俭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一种千斤重压下的疲惫和沉重,
“此图案…并非普通纹饰。它是骁果营中,最隐秘、最核心的一支死士——‘虎贲’的身份印记。”
“虎贲?”
薛仁贵浓眉紧锁,瓮声瓮气地追问,
“骁果营?那不是早散了吗?”
“散了?呵…”
裴行俭嘴角扯出一抹极其苦涩、甚至带着一丝自嘲的弧度,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玉佩,又仿佛穿透了殿宇,看到了某些尘封的、血色的过往,
“营散了,名号没了,但人…还在。心…更没死。‘虎贲’者,并非寻常军士,他们是太上皇李渊亲手挑选、秘密豢养的死间!如同跗骨之蛆,钻营于朝野宫闱,刺探、暗杀、颠覆…无所不用其极!这烙印…”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耳后那块凹凸不平的皮肤,动作带着一种刻骨的痛楚,
“便是入‘虎贲’者,自愿烙下的终身印记。烙铁之下,血肉焦糊,此生此世,便与这个身份、与这背后的主上,再也无法分割。生是虎贲人,死是虎贲鬼。叛离者…天涯海角,亦难逃其噬心追魂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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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最后带上了金石般的冷硬,
“殿下,这烙印不是标记,是枷锁,是诅咒,更是…一张无形的巨网,每一个带着它的人,都只是网上的一只虫豸。”
李承乾的瞳孔骤然缩紧:
“骁果营…虎贲…死间…烙印…”
这些碎片化的词语在他脑海中疯狂碰撞、组合,一个庞大而恐怖的阴影轮廓逐渐显现,
“那杨玄纵、杨玄感兄妹…他们也是…”
“他们?”
裴行俭脸上那抹苦涩更深了,
“杨玄纵、杨玄感…他们兄妹,不过是虎贲这张网上,比较显眼的两个结罢了。他们的身份,足以让他们成为某些行动的旗帜和掩护。但真正的虎贲核心…从来都藏在最深、最暗的阴影里。”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那枚玉佩,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殿下可知,崔敦礼崔尚书的生母,是何人?”
“崔敦礼的母亲?”
薛仁贵被这突然的转折弄得一愣,粗声道,
“这跟那老娘们有啥关系?总不成她也是什么虎贲吧?”
“他的母亲,”
裴行俭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被刻意遗忘在尘埃里的尊号,
“乃是前隋文皇帝册封的清河郡主,杨氏!她与反隋兵败的楚国公杨玄感之父杨素,同出一脉。论起来,杨玄纵、杨玄感兄妹,要唤这位清河郡主一声…表姑母!”
“轰!”
薛仁贵只觉得脑子里像是被人狠狠擂了一锤!
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狂怒!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
“他娘的!!!”
薛仁贵的怒吼如同炸雷,在殿内轰然回荡,震得烛火都一阵乱晃,
“表姑母?!合着绕来绕去,这帮子搞风搞雨的杂碎,不是什么前朝漏网的孤魂野鬼!是他娘的从根子上就串通一气的皇亲国戚在开会!老子就说,哪来的前朝余孽能有这么大本事,把网织得这么深这么毒!原来根子就扎在这些装腔作势的世家老窝里!”
他的怒吼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李承乾的心上。
李承乾的脸色在烛光下已经变得一片煞白,握着玉佩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青,微微颤抖。
清河郡主…杨氏…杨玄感的表姑母…崔敦礼!
世家领袖,朝堂重臣!
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杨玄纵兄妹的“前朝”身份、骁果营“虎贲”的隐秘烙印、宫中渗透的“蜘蛛”网络、针对他李承乾和父皇的步步杀局——在这一刻,被崔敦礼母亲那层前隋皇室血脉的丝线,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彻底串联了起来!
一个清晰的、庞大得令人窒息的脉络图,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李承乾脑海中的所有迷雾!
“蜘蛛”…那无处不在、掌控一切、织就了这张致命巨网的“蜘蛛”!
杨玄纵兄妹?
他们或许够狠,够疯,但终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是吸引火力的靶子!
裴行俭?
他耳后有烙印,是“虎贲”旧人,但他更像一个身不由己的囚徒,一个挣扎在网中的猎物!
那么,谁能将最核心的死间力量“虎贲”,与当朝最煊赫的清河崔氏完美结合?
谁能如此精准地利用杨玄纵兄妹的“前朝”身份作为掩护,在当朝权力中枢的东宫和朝堂之上,布下如此天罗地网?
谁能拥有如此深厚的根基、如此庞大的能量、如此深沉的心机、如此…耐心?
从隋亡至今,数十年如一日地潜伏、编织、等待?
答案,如同那枚玉佩上冰冷的图案,呼之欲出!
李承乾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震惊、愤怒、寒意,都在瞬间被一种洞悉真相后的、极致的冰冷和锐利所取代!
那锐利如同出鞘的绝世名剑,寒光四射,直欲刺穿这殿宇的穹顶!
他死死盯着裴行俭,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句,带着颠覆一切的重量,砸在死寂的殿中:
“裴卿…杨玄纵兄妹也好,你耳后这烙印也罢,甚至那些潜伏的‘蜘蛛’…都不过是棋盘上的车马卒!那个执棋的手…那个真正织网的人…那个‘蜘蛛’最后的、真正的头脑…从来就不是别人!”
李承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几乎要撕裂声带的决绝和冰冷,如同最终的宣判:
“是崔敦礼!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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