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暗潮转向

　　西山惊雷的余波，在陆府上空持续震荡，经久不散。接连数日，府内的气氛都压抑得令人窒息。前往慈安堂请安的规矩虽免了，但沈清弦从小鹊和李妈妈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依旧能拼凑出外间的风起云涌。

　　陆明轩被勒令留在西山营地“协查”，不得返京。虽未明确拘禁，但与软禁无异。都察院那边的风声也越来越紧，关于漕运旧账的传闻甚嚣尘上，虽未公开弹劾，但矛头所指，已让陆府门庭若市的车马骤然冷落下来，昔日巴结逢迎的官员们，此刻唯恐避之不及。

　　权力的天平，在无声中悄然倾斜。

　　先前因王夫人复起而重新聚拢到锦瑟院的势力，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分化。一些精明的管事妈妈们，往来慈安堂的次数明显增多，请示的对象，也更多地偏向了卧病静养、却依旧掌握着最终话语权的老夫人。

　　而水榭苑这片曾被视作死地的孤岛，其处境也在发生着不易察觉的变化。曹嬷嬷那日之后便再未出现，王夫人似乎也暂时无暇他顾。李妈妈再次过来时，虽依旧叮嘱沈清弦“安分守己”，语气却缓和了许多，甚至隐晦地提了一句：“老夫人知晓前几日委屈你了，只是非常之时，需得谨慎。你这苑里的用度，已吩咐下去，仍按旧例，不得克扣。”

　　当日下午，厨房便送来了久违的、份量十足且精致的点心，连冬日银霜炭的份额也如数补齐，甚至还多添了一个小手炉。

　　小鹊看着这些，欢喜之余又有些惴惴不安：“姨娘，他们这是……？”

　　沈清弦捻起一块还带着温热的芙蓉糕，神色平静无波：“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外间的风大了，有些人，自然要想办法稳住船身，哪怕是曾经瞧不上的压舱石，此刻也得搬出来用一用了。”

　　她心里清楚，这并非老夫人或王夫人对她有所改观，而是在陆明轩前途未卜、陆府可能面临风雨的当下，维持后宅表面上的稳定成了第一要务。她这个曾经被刻意打压的“典妾”，因其相对“孤立”且近期“安分”的表现，反而成了暂时可以“安抚”以示宽和、且不易再掀起波澜的对象。

　　这是一种基于利弊权衡的、冰冷的“施舍”，而非真正的信任或认可。

　　然而，这短暂的“宽松”，对沈清弦而言，已是宝贵的喘息之机。她必须利用这间隙，巩固这来之不易的局面，并为下一步做准备。

　　她依旧深居简出，却不再仅仅局限于看书绣花。她开始更细致地梳理协理家务那段时间掌握的信息，尤其是关于府中人情往来、各房仆役背景关系的部分。这些看似琐碎的东西，在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同时，她也在密切关注着西山和朝堂的消息。韩副管事那日匆匆回府后便不知所踪，想必是被王夫人或老夫人严密控制起来询问。但府中关于西山事件的零星传闻却从未断绝，版本越来越多，细节也越来越丰富。

　　有说“青面狼”巢穴中发现的信物，直接指向了陆明轩麾下那个名叫“周奎”的属官；有说都察院得到的匿名账目，牵扯甚广，甚至可能波及到某位皇子；还有传言，说一直在西山“养伤”的异姓王萧执，在此次事件中似乎也扮演了某种不为人知的角色……

　　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破碎的镜片，从不同角度映照出事件的轮廓。沈清弦仔细甄别着，试图从中找出对自己有用的部分。萧执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让她确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果然是推动这一切的关键之手。

　　只是，他下一步会如何落子？而自己，又该如何在这已然变化的棋局中，找到最有利的位置？

　　这日傍晚，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晶莹的雪粒无声地洒落在庭院中，渐渐覆盖了枯黄的草地和光秃的枝桠，将一切肮脏与杂乱暂时掩埋于纯白之下。

　　沈清弦站在廊下，伸出手，接住几片冰凉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掌心迅速消融，化作一滴冰冷的水珠。

　　陆府如今的平静，又何尝不是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所暂时覆盖？底下的暗流与污浊，并未消失，只是在积蓄力量，等待雪融冰消的那一刻，更加汹涌地爆发。

　　王夫人绝不会甘心失势，只要陆明轩有一丝翻身的机会，她必然会卷土重来，甚至变本加厉。而老夫人，在家族利益面前，也绝不会真正地庇护她。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这短暂的、脆弱的平衡。必须趁着这风雪掩护，尽快找到那本蓝皮账册的最终归宿，或是……将其转化为足以保护自己、乃至反击的利器。

　　雪，越下越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仿佛隔绝了所有声音与窥探。

　　沈清弦收回手，拢了拢微凉的指尖，转身走入室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从门缝渗入的寒意。

　　潜龙在渊，能耐严寒。风雪既来，便借此涤荡尘埃，磨砺爪牙。她深知，当雪住天晴之日，便是新一轮较量开始之时。而这一次，她不能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的困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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