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荣光之后

　　太后寿宴上的那一句“深合哀家之心”，如同一道金色的谕令，瞬间为“九畹芳菲”和它背后的玲珑阁镀上了一层无可比拟的光环。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寿宴尚未完全结束时就已飞出了宫墙，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次日清晨，玲珑阁尚未开门，门前便已车马络绎，人声鼎沸。前来道贺的、攀交的、求购香品的、甚至是单纯想来一睹沈清弦风采的各色人等，几乎将门槛踏破。这其中，不乏许多昔日对玲珑阁这等“商贾”之家不甚瞧得上的清流文官家眷，以及一些位高权重、以往绝无可能亲自登门的勋贵府邸管家。

　　“万寿香”的殊荣，尤其是得了太后亲口赞赏，其意义远超任何商业上的成功。这代表着一种来自最高权力阶层的认可，一种“政治正确”的护身符。

　　阁内伙计们个个与有荣焉，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都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自豪。宋怀瑾在前厅从容应对着各路来客，言辞得体，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感激，也维持着玲珑阁应有的气度。韩管事则忙而不乱地指挥着人手，维持秩序，确保不出任何纰漏。

　　然而，身处漩涡最中心的沈清弦，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甚至可以说是警惕。狂喜过后，是更深沉的思虑。“影”传来的那句“树大招风，慎之”，如同警钟，时刻在她心中回响。

　　她并未出现在前厅接受众人的恭维，只命人传出话去，感谢各方厚爱，但因制备“万寿香”耗费心神，偶感不适，需静养几日，暂不见客。同时，她严令阁中上下，不得因太后赞誉而有任何骄矜之气，对待客人需更加谦恭谨慎，香药品质需更加精益求精。

　　她将自己关在内院书房，面前摊开着的是江南分号的账目与规划，目光却并未聚焦其上。

　　“树大招风……”她轻声自语。王允之此次算计落空，颜面大损，以他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明面上的打压短期内或许会收敛，但暗地里的手段只怕会更加狠辣刁钻。此次自己借了太后的势，看似风光无限，却也等于将自己彻底放在了聚光灯下，以往那些藏在暗处的敌意，如今都可能浮出水面。

　　此外，太后的赏识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荣耀与庇护，也带来了更高的期望与更严苛的审视。日后玲珑阁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拿着放大镜观察。若稍有行差踏错，之前积累的一切都可能瞬间倾覆。那些眼红嫉妒之人，此刻不知有多少正在暗中寻找她的错处。

　　还有“影”……三日后枯荣寺之约。灰鹞所谓的“要事”究竟是什么？在这个她刚刚获得巨大声誉的节点相约，是福是祸？这个神秘组织，在她应对王允之的过程中提供了关键助力，但也让她深感自身如同行走在悬崖边缘，与虎谋皮。

　　她需要理清头绪，确定下一步的方向。

　　首先，是巩固这来之不易的成果。太后的赞誉必须善加利用，但不能滥用。她提笔给海老板去信，告知京城盛况，令其在杭州分号开业时，可适当宣扬“九畹芳菲”为太后赞赏之事，以壮声威，但切不可过度，重点仍要落在香药品质与特色服务上。同时，叮嘱他务必留意江南本地，尤其是与王家有关联势力的反应，防止他们因京城受挫而在江南掀起新的波澜。

　　其次，是加强自身。玲珑阁的规模和发展速度，必须与自身的管理能力和掌控力相匹配。她召来宋怀瑾，与他深谈许久，决定进一步细化人事司的职能，加强对各级管事、伙计的培训与考核，并开始着手建立一套更完善的内部规章与应急机制。“风闻组”的力量也需要适当加强，不仅要关注外部动向，也要留意内部可能出现的隐患。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提升自身的不可替代性。“九畹芳菲”的成功，核心在于创新与技艺。她必须让玲珑阁在香药一道上，始终保持领先。她要求研配司在完成既定新品开发的同时，开始着手建立“香方档案库”，系统整理、研究古今香方，并尝试基于白玉谷的新原料，探索更多具有独特功效和意境的新香型。技术，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处理完这些，她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张写着“影”之邀约的纸条上。三日后，枯荣寺。她知道，此行无法回避。她需要知道“影”的目的，也需要借助他们的信息网络，来应对可能到来的、更猛烈的“风”。

　　她沉吟片刻，唤来顺才，低声吩咐了几句。顺才领命，悄然从后门离开，前往漕帮寻王香主。她需要为这次会面，再增加一重保险。

　　做完这一切，沈清弦才微微松了口气。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庭院中那几株在阳光下舒展枝叶的兰草。历经风雨，终见芳菲。但这荣光之后，是更重的责任与更险恶的前路。

　　她轻轻抚过衣袖，那里面，藏着冰冷的云纹令牌和太后赞赏带来的无形光环。这两样东西，一样代表着她无法掌控的阴影之力，一样代表着她必须谨慎维系的煌煌天威。

　　前路漫漫，她已无法回头，只能凭借着日益增长的智慧、力量与这几分险中求来的依仗，在这荣耀与危机并存的棋局中，继续走下去。她的眼神渐渐坚定，清澈的眸底，映照着窗外明澈的天空，也沉淀着深不见底的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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