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生生死死人生有常

　　三番五次的惊险令你深刻意识到两点。

　　一个是狗头山这群贼人警惕性非常高，寻常手段根本糊弄不了。

　　一个是绿林寨全体都在努力保护你和王小妮假扮身份被揭穿。

　　就目前而言，绿林寨已经被攻陷占领了，到处都有持刀兵卒把守，随时还会进行二次三次扫荡，那些躲藏起来的寨民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被俘虏糙汉子们已经全被驱赶到铸剑场，亲眼目睹同样被俘绿林寨少主被死死捆在铸剑场监工台上以儆效尤胁迫他们赶制兵器甲胄。

　　被俘虏女娘和娃娃都被赶到了绿林寨后厨房给这帮贼人做饭提供食物供给。

　　整个绿林寨目前只有你和王小妮勉强可以在他们这群贼人当中自由活动。

　　分析出了形势利害。

　　你也穿好了衣服和甲胄，大刀咔嚓插入刀鞘，正身立在右副使身侧，左手自然按在随身佩刀刀身上，仿佛真是他的亲兵似的。

　　右副使感知到了般地回头看了你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常五嫂正好带着两个小娃娃战战兢兢地端上来饭菜伙食，一个接一个地整齐排列在监工台帐篷下小塌中央之上的小桌上。

　　小菜若干，肉类若干，还有两坛酒。

　　小娃娃就在旁边打下手，帮忙把碗筷酒杯之类摆放好，摆一个又害怕地吸一次鼻水，在已经暗沉下去的夜色当中，在越来越凛冽的晚风当中，像极了被风摇曳的蒲公英。

　　喜得右副使突然来了兴致得伸手刮他的脸颊。

　　吓得小娃娃摆放酒杯的手猛收回来，酒杯啪一下落地碎了。

　　常五嫂闻声便左右拉拽两个小娃娃跟她一起朝右副使跪下磕头。

　　“右副使饶命！

　　右副使饶命！

　　小孩子不懂事，小孩子不懂事！

　　请右副使大人绕过他们吧！

　　绕过他们吧！”

　　方才右副使随手将和她们一起过来的小宝摔死，又将带她们过来的老张嫂不声不响砍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常五嫂吓破胆子地左右伸手将两个小娃娃的脑门按触地，发出咚咚磕头声。

　　你在旁边看得清楚，也听得清楚，仿佛回到当年你养母为了护你而给那几个帮你沐浴的丫鬟磕头的场景，当时你养父也是这样强行将你按头跪地磕拜求饶的！

　　莫名的感同身受飞速郁结于胸，让你突然鼻子发酸，眼眸氤氲上来泪花，随身佩刀也握紧了，在手中发出声响。

　　右副使却跟没发觉似的，突然十分和颜悦色地扶起常五嫂和她身侧一左一右的小娃娃，笑意温柔地摸他们的小脑袋，温声细语道。

　　“你们别那么紧张。

　　叔叔又不是什么坏人。

　　叔叔只是奉公办事罢了。

　　你们别害怕。

　　只要你们乖乖听叔叔的话，叔叔一样会很疼爱你们的。

　　你们肯定也饿了吧？

　　来。

　　叔叔喂你们吃点菜。”

　　说罢就随手抱来一个小娃娃到怀中，坐到原位去摆弄起来。

　　吓得常五嫂扑通又跪了下去。

　　“右副使大人！

　　他还是个小孩啊！

　　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右副使大人！”

　　便手脚并用地爬向右副使要伸手抓他的腿角进行求饶。

　　“去你的！”

　　右副使突然面露凶相，破口大骂。

　　“你们谁要是敢再搅扰我的兴致，我立马摔死他！”

　　语罢直接动手。

　　“啊不！”

　　常五嫂嚎叫起来。

　　被捆在监工台柱子上的少主也拼命扭转头过来查看情况，呀哇喊得右副使心烦。

　　直接原形毕露道。

　　“你给我闭嘴！

　　你来给我倒酒！

　　要是把我伺候得不爽，我摔死了他，再砍死你！”

　　吓得少主和常五嫂都当场闭了嘴。

　　常五嫂也战战兢兢地抹泪起身，绕到小塌后侧方，右副使的身侧，战战兢兢拿着酒壶给他倒酒。

　　剩下的小娃娃就定定在原地看着，眼泪在眼眶打转，定定站着，手足无措地。

　　“哇！”

　　右副使突然冲他鬼叫一声。

　　小娃娃当即屁滚尿流地跑下监工台去了，哑着嗓子喊道。

　　“孙大娘！

　　孙大娘！”

　　就扑进孙大娘怀里，和另外两个幸存的小娃娃几个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

　　乐得右副使在小塌之上拍腿大笑。

　　“呵，呵呵哈哈哈哈。”

　　春娘也和左副使在小塌的另一侧跟着笑着，余光再度悄悄去瞧你的动态。

　　就看见你微微后退给被迫伺候右副使的常五嫂让开了位置，面目冷酷，目光却无比炽热地在常五嫂和右副使身上来回，压低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样屈辱的经历对于你们任何人而已都是过不去的梦魇。

　　王小妮那边更甚。

　　她忍着，压抑着，跟兵卒一起将惨死贼人刀下的老张嫂和小宝的尸体抬去抛尸。

　　为了方便，兵卒领着王小妮将尸体就近搬运到了绿林寨前院，打算往前院用绿林寨寨民尸身堆砌成的道路栅栏上一丢就完事了。

　　却被告知前院的尸体太多了放不下了，而且有些都开始发臭了，他们在前院看守的都要受不了了，连连拒绝着将王小妮他们驱赶到后山去。

　　无奈。

　　王小妮只好继续忍着熟人尸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样子，继续跟兵卒配合着将尸体往后山搬运。

　　兵卒一路骂骂咧咧。

　　“前院那么宽阔！

　　他们非说没有位置了！

　　分明就是刁难我们！”

　　王小妮不敢搭腔，也没有心力去搭腔，只是跟兵卒配合着推着车，莫不吱声。

　　这更放大了兵卒的吐槽冲动。

　　他在前方拉着车，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朝王小妮发出提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把尸体放在哪儿？为什么要这样刁难我们吗？”

　　王小妮被问得突然，支支吾吾道。

　　“为，为……”

　　“那当然是因为他们是高参军帐下的人啊！

　　我们谁不知道高参军和左右副使两位不合，经常明争暗斗的！

　　就是没想到这次能这么明目张胆的！

　　他们就是见我从右副使那边来，就自以为是把我归到右副使那边去了！

　　开玩笑！

　　我可是我们神武大将军亲选出来的！

　　我会跟他们那群一样不识大局斗来斗去的吗？！”

　　兵卒一拳捶在推车扶手上。

　　吓得王小妮当场瞪大了眼睛。

　　兵卒反应过来，飞速左右警惕，又将王小妮勾到嘴边。

　　“我刚才说的话，你可不能透露出去半点知不知道？”

　　“嗯嗯嗯！”

　　王小妮吓得点头，根本没意识到兵卒在意的点。

　　便看见兵卒松了口气地小声通气道。

　　“队伍开拔之前，神武大将军再三交代这次任务绝对保密，我们的身份也绝对保密。

　　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是我们假扮狗头山身份来对绿林寨进行屠杀和扫荡的。

　　否则坏了他一举歼灭吞并三十六寨计划，人头落地不保！”

　　“啊！”

　　王小妮吓得低吟一声，单手捂住嘴唇，眼珠飞快抖动，思绪开始如风暴般将这些事情前因后果联系起来。

　　兵卒却哈哈哈大笑起来，手粗狂拍打王小妮的后背。

　　“瞧把你吓的！

　　新兵就是新兵！

　　不经吓！

　　我跟你说。

　　我们神武大将军说一不二，是个痛快人！

　　可不像外边传的那样。

　　只要你不说出去，这事儿没人知道，造不成影响，咱两就都没事儿！

　　别怕啊。”

　　又拍拍王小妮的后背。

　　却见王小妮依然惊魂未定。

　　立即反应过来说。

　　“咳。

　　我都忘了你是右副使那边的人了。

　　跟你说了这些。

　　你一个新兵你也别往心里去。

　　反正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至于神武大将军这事儿嘛。

　　你替我保密好不好？

　　嘿嘿。

　　咱俩现在是同条线上的蚂蚱。

　　一个说了一个也跑不掉，啊？

　　行不行？”

　　手就摇晃王小妮的肩膀。

　　“啊，啊，行，行。”

　　王小妮声音低低地应着，依然心神不宁，便被兵卒不由分说地推搡王小妮继续配合推车将寨民尸体运到后山去抛尸。

　　兵卒在前边拉，王小妮在后边推。

　　推车轱辘轴在熟悉的寨路上咕噜咕噜颠簸。

　　阵阵都颠簸在了王小妮心坎里。

　　回忆起那天她负气离寨出走，失足踩中陷阱，救下她的男人就是神武大将军！

　　那天她听得清楚，神武大将军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绿林寨正确进寨入口。

　　昨夜她依婶娘们分工端盘去给来客敬茶时见的那双眼睛眼神霸道而诡秘，和那天神武大将军将她抱入怀中凝视之时完全是同个感觉！

　　是他！

　　果真是他！

　　是因为她的负气离寨才引来的神武大将军！

　　才让绿林寨遭受灭顶之灾！

　　啊！

　　王小妮无比惊恐地蛮力推车。

　　走在前方拉车的兵卒也突然受力地提速往前跑。

　　“啊啊啊。

　　你慢点儿！

　　你慢点儿！

　　我要跑不上啦！

　　我要跑不上啦！

　　哎哟！”

　　在前方拉车的兵卒摔了个狗吃屎。

　　王小妮才回过神来，下意识跑过去扶。

　　“哎哟你怎么突然推得这般用力？

　　你上赶着回去吗？

　　哎哟！”

　　兵卒碎碎念着扶腰而起，手掌撑向推车扶手想要舒缓口气。

　　右侧车轮突地随着碎石块便右倾斜而下。

　　“诶车车车！”

　　兵卒手忙脚乱地去把住推车把手。

　　小宝的尸身便因为年纪幼小体重轻的缘故直接受力从车上翻滚而下，半身滚入路边的杂木堆里。

　　“诶尸体尸体！”

　　兵卒又手忙脚乱地喊话。

　　王小妮似懂非懂地下意识绕过去搬回小宝的尸体。

　　却在俯身拖拽的时候，发现杂木堆下两对微弱的光芒一闪而过！

　　“别出声！”

　　一记急促而微弱的警告紧随其后。

　　王小妮原地一怔，聚精会神循声去看。

　　杂木堆下方又传来一声微弱。

　　“别动。”

　　这下。

　　王小妮听得更清楚了！

　　杂木堆下方藏着人！

　　王小妮赶紧俯身去细看。

　　便看见下面躲藏着一对兄妹。

　　目光对上。

　　他们顷刻间流露出警惕惶恐。

　　而后是求饶式的眼眸含泪。

　　他们在求她！

　　心思一清明，王小妮的勇气便回来了！

　　“诶你那边好了吗？

　　抬一个小娃娃而已有这么费劲吗？

　　要不要我帮你？”

　　兵卒一边卖力将推车拉至路面平坦之地，一边跟王小妮碎碎念。

　　“唔嗯呜呜……”

　　“别出声！”

　　杂木堆下躲藏的兄妹又发出了声音。

　　王小妮突然勇气爆棚，粗着嗓子回道。

　　“不用不用。

　　我一个人就行了。”

　　起身就把小宝的尸体抱了起来。

　　忍着生人对死人的原始恐惧，将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的小宝重新放回推车上。

　　兵卒转身对着暗沉的天色说。

　　“看来我们还是得加快速度，不然赶不上饭点。

　　军中都是粗人，打仗为无非就是粮食女人。

　　我们要是晚了，肯定毛都不剩！

　　走！”

　　手一左一右地就把上了推车扶手，使劲往前拉。

　　王小妮就在后面推。

　　不过这次。

　　她终于鼓起勇气，颤抖着手去将老张嫂和小宝死不瞑目的眼睛给闭上。

　　到了后山脚。

　　王小妮略微心虚又小心翼翼地望向机关研究所所在方位，推车突然就停了。

　　还来不及问。

　　兵卒自己先擦着汗开了口。

　　“就丢在这儿吧。

　　实在懒得走了。

　　横竖这里荒无人烟的，也不会有什么人来。

　　把尸体丢了，我们也算交差了。”

　　这般说着，蛮力推动推车把手，配合右脚一记猛踹。

　　老张嫂和小宝的尸体就跟垃圾一样被倾倒在了后山脚下。

　　任凭晚风吹面，落叶压身。

　　啊——啊——

　　乌鸦扑棱着翅膀盘旋而下，在附近的树枝上歪头斜脑，似乎早就瞄准了下手时机。

　　兵卒擦汗抬头左右看两圈，转下来平视交代。

　　“走吧。”

　　便自己推车返回。

　　王小妮应声跟上。

　　走过一段下山距离就回头看。

　　看见一片一片乌鸦已经落下，在老张嫂和小宝的尸身上上下扑棱，似乎已经争抢了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

　　王小妮弯腰捡起来一块石子朝那个方位砸去！

　　啊啊——

　　乌鸦惊吓扑棱四散。

　　兵卒闻声回头，脚步却不停，自然笑开。

　　“你是新来的还不适应。

　　等以后看惯了，你就不会这样了。

　　生生死死，一瞬间的事情。

　　一刀，噗嘶——

　　立马死。

　　很正常。

　　人就是这样，一刀就死了。

　　死了就是死了。

　　跟那猪，那狗，那鸡，那鸭，那鱼，呵，一个样，没有区别。

　　就是一坨肉！

　　噗嘶——

　　立马死。

　　呵。

　　咱们神武大将军还算好的了。

　　要是换做别国的。

　　呵呵。

　　他们能把这些俘虏的胳膊腿儿卸下来当军粮吃！

　　呵！

　　恐怖吧？

　　哼！

　　同类相食，没有人性！”

　　兵卒说得自然。

　　王小妮心里却一阵阵的毛骨悚然，哑口着不知做何回应。

　　脚步逐渐回到发现那对兄妹隐匿的杂木堆之时。

　　王小妮下意识聚精会神去察看。

　　果真又听见细微的声音。

　　跟随兵卒赶路走了几步。

　　王小妮把心一横，脚步暂停。

　　“要不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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