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卫叛逃投明主，青竹夜行断旧情

　　林叶沙沙作响，沈青竹背倚老松树，玄铁剑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垂眸盯着掌心的暗卫腰牌，背面那道匕首刻的浅痕还带毛刺——这是她方才在碑前树下偷偷刻的，像道无声的契约。

　　小姐！柳烟从林深处摸过来，发间的银铃撞出细碎的响，方才我潜到暗卫营地，听见赵无极那老匹夫正往长沙城送密信。他说您私通反贼，与猎户村的顾昭勾结，要借阴兵谋逆。

　　三天前沈青竹还在暗卫营里听高德全念湘东王手谕，说要清剿边境乱民，可顾昭立的那座镇魂碑上，刻着的分明是湘东王治下饿死的百姓、战死的兵卒。陛下待你不薄，高德全总爱这么说，可那是给她的玄铁剑，还是给她爹的追封？

　　她爹战死时，萧绎连具全尸都没让人送回来。

　　小姐？柳烟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发颤，再不走，等高德全的令箭到，咱们连出营的机会都没了。

　　沈青竹抬头望向南梁方向，那里有她住了十年的暗卫营，有她亲手训练的暗卫，还有...她摸了摸怀中的镇魂令牌。

　　碑前那些阴兵列阵时，她分明看见几个战死的暗卫兄弟混在队列里，甲胄上的箭痕和他们咽气时一模一样。

　　她突然拔起剑，剑鸣惊飞了枝头宿鸟，带七队的人，从后山密道撤。

　　同一时刻，猎户村的镇魂碑前，顾昭正闭目调息。

　　识海里的镇魂殿突然泛起涟漪，像有根细针扎进他的灵台——那是阴司权柄对杀气的预警。

　　他睁眼时，瞳孔里闪过幽蓝的光，顺着那股子腥甜的血气望过去，正对着山林深处的方向。

　　白无常。他低唤一声。

　　白无常从碑底钻出来，哭丧棒往地上一杵，甲叶相撞的轻响惊得陆九娘养的芦花鸡扑棱着飞远。殿主。

　　带三百阴兵埋伏在青石峡。顾昭指尖在空气中虚画，那里是从暗卫营到猎户村的必经之路，山道两侧有断崖，阴兵能贴着石壁走。他顿了顿，想起方才感知到的那道熟悉的剑气——沈青竹的玄铁剑，他们可能会遇到截杀。

　　白无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末将这就去。话音未落，整个人已散成光点，顺着山风飘向夜色里。

　　三更梆子刚响，山林里的虫鸣突然哑了。

　　沈青竹摸黑走在最前头，玄铁剑压在腰间，能摸到剑鞘上自己刻的字。

　　身后七人都是她亲手带出来的暗卫，脚步轻得像猫，可她还是听见了——

　　沈大人好雅兴。

　　阴冷的男声从头顶的崖壁传来。

　　沈青竹抬头，正看见赵无极倚在树杈上，月光照得他腰间的暗卫金牌明晃晃的。

　　这老东西原本是暗卫副统领，上个月她升了正统领，他就总拿鼻孔看她。

　　赵统领不在营里值夜？沈青竹反手按剑，难不成是来给我饯行的？

　　践行？赵无极跳下来，靴底碾碎一片枯叶，湘东王待你如女，你倒好，勾结邪道，私养阴兵。他猛地抽出刀，刀身映着沈青竹冷白的脸，今日我替陛下清理门户！

　　刀风卷着腥气劈来。

　　沈青竹旋身拔剑，玄铁剑与钢刀相击，火星溅到她鬓角的碎发上。

　　她这才发现，赵无极身后还跟着二十多个暗卫，个个手持淬毒的弩箭——看来是早有埋伏。

　　保护小姐！柳烟的剑抢先刺向最近的弩手，银铃在她腕间炸响。

　　暗卫们呼喝着围上来，刀光剑影里，沈青竹的玄铁剑划出冷冽的弧，每一剑都精准挑断对手的筋脉——她不想杀人，可这些人是来取她性命的。

　　沈青竹，你以为凭你那点本事就能逃？赵无极的刀砍在她左肩，甲片崩裂的声响让她耳膜发疼，等我把你人头送回长沙城，萧大人说不定还能...

　　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山风卷来一阵阴寒，二十多个暗卫同时打了个寒颤。

　　有人抬头，看见山道两侧的断崖上浮着幽蓝的影子——那是穿甲胄的阴兵，面无表情地举着长矛，矛尖正对着他们的后心。

　　阴...阴兵！有人尖叫着转身，弩箭射进同伴的胸膛。

　　白无常从阴影里飘出来，哭丧棒在头顶转了个圈，阴兵们跟着动了，长矛刺出的瞬间，空气里响起鬼哭般的呜咽。

　　沈青竹趁机挥剑斩断赵无极的刀。

　　玄铁剑抵在他喉间时，她看见他眼底的恐惧——和十年前她在刑房里看见的那些犯人一样。她收了剑，告诉高德全，我沈青竹不是他的刀。

　　赵无极连滚带爬地跑了，暗卫们跟着作鸟兽散。

　　柳烟抹了把脸上的血，凑过来：小姐，这些阴兵...

　　是顾昭的人。沈青竹望着白无常，对方冲她拱了拱手，又散成光点消失在夜色里。

　　她突然觉得左肩的伤口没那么疼了，连带着心里那团压了十年的火，也跟着松快了些。

　　天将破晓时，猎户村的篱笆墙在晨雾里若隐若现。

　　沈青竹脚步一顿——顾昭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抱着件青布披风。

　　他身后是镇魂碑，碑上的名字被露水浸得发亮。

　　欢迎回家。顾昭把披风披在她肩上，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夜里凉。

　　沈青竹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十年前的冬夜，她蹲在暗卫营的柴房里冻得发抖，是萧绎让人送了碗姜茶。

　　可那碗姜茶是热的，他的眼神是冷的。

　　而此刻顾昭的眼神...她摸了摸披风上的针脚，是陆九娘的手艺，带着股艾草香。

　　我愿为你效力。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晨雾，不是暗卫，是...同伴。

　　柳烟带头跪了下去，身后七人跟着单膝触地。

　　顾昭伸手要扶，沈青竹却按住他的手背：这是他们的诚意。她顿了顿，嘴角扯出极淡的笑，也是我的。

　　晨光漫过山脊时，赵无极跌跌撞撞冲进暗卫营。

　　高德全正坐在案前批公文，听见动静抬头，看见他脸上的血道子和凌乱的衣襟，冷笑一声：怎么，没留住人？

　　沈青竹勾结阴兵！赵无极喘着粗气，那些阴兵能穿墙，能隐形，弟兄们根本...根本不是对手！

　　高德全把笔往桌上一摔，墨汁溅在清剿猎户村的军令上。传我的令。他盯着窗外渐亮的天，明日辰时，点齐三千步卒，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顾昭。

　　而此刻的猎户村，顾昭正展开地图铺在桌上。

　　沈青竹凑过来，见他用朱砂笔在青石峡画了个圈，又在长沙城方向点了个点。他们不会善罢甘休。他抬头看她，眼里有火在烧，但这次，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

　　乱世之主。沈青竹接了后半句，手指轻轻覆在他画的圈上。

　　晨雾里传来马蹄声，是探马回来了。

　　顾昭打开他递来的密报，扫了一眼，又递给沈青竹。

　　她看罢抬头，正迎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看来，我们的客人来得比预想中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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