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远方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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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六的日头刚爬上屋檐,冰凌子滴滴答答化着水。向奶奶坐在炕头纳鞋底,针脚走得比往常慢。牧尘随程大夫去镇上住,这已经是第九天了。老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灶膛里偶尔爆出柴火的噼啪声。

  这些天,程氏医馆的后院里,一老一少的身影总是形影不离。

  天不亮,牧尘就跟着程大夫在院子里打养生拳,老人的动作舒缓如流水,少年的模仿虽显稚嫩,却格外认真。

  晨光中,程大夫会细细讲解每个动作的要领,偶尔伸手轻轻调整牧尘的姿势,那双手温暖而稳定。

  气沉丹田,心神合一。程大夫的声音总是那么平和,学医先养心,心静才能明辨病机。

  早饭后是认药的时间。程大夫的药房里,数百味药材整齐排列。老人会随手抓起一把药材,让牧尘闭眼嗅闻。

  这是当归,记住了,它的香气中带着甘甜,是血中之气药。

  这是川芎,香气辛烈,能上行头目,下行血海。

  牧尘的小手轻轻抚摸每一味药材,感受它们的质地。有时程大夫会掰开一块药材,让他品尝微苦的滋味。渐渐地,那些枯燥的药名在牧尘心中活了起来,每一味都有了独特的气息和性格。

  最让牧尘着迷的是程大夫诊脉时的样子。老人三指轻按,闭目凝神,仿佛能透过脉搏听见生命的律动。

  脉象如琴弦,太过则紧,不及则缓。程大夫让牧尘的小手搭在患者腕上,耐心引导,你细细体会,这跳动中藏着身体的秘密。

  有天深夜,牧尘温书至深夜,不小心伏案睡着。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为他披上外衣,睁开眼,只见程大夫正往他手边放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程爷爷......牧尘揉着眼睛。

  夜深露重,喝点姜茶驱寒。老人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学问要循序渐进,不必急于一时。

  这一刻,牧尘想起了奶奶深夜为他掖被角的温暖。他捧着温热的姜茶,看着程大夫在灯下为他批改医案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陌生的镇子,这个充满药香的医馆,也有了家的味道。

  这天清晨,牧尘照例在院子里背诵《汤头歌诀》。程大夫站在廊下听着,不时点头。待牧尘背完,老人招招手:

  尘娃,来。

  牧尘小跑过去,程大夫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套小巧的银针,在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我年轻时用的第一套针。程大夫的声音带着回忆,跟我整整四十年了。今日传给你。

  牧尘郑重地双手接过,感受着银针沉甸甸的分量。

  这些天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师父手把手教他认药时的耐心,深夜为他讲解医理时的专注,还有那碗温暖的姜茶......在这里,他不仅学到了医术,更找到了内心的安宁。那个在离别冬日做出的决定,此刻在这些温暖的日常里,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他抬头望着程大夫花白的须发,突然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清晰而坚定:

  程爷爷,我一定会跟着您好好学医,绝不辜负您的教诲和这套银针!

  程大夫欣慰地笑了,伸手扶起他:好孩子,医道漫长,贵在坚持。记住,银针虽小,承载的是性命相托的重任。

  而此时的老屋里,向奶奶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炕桌上摆着牧尘没吃完的冻柿子,针线筐里扔着他年前剪的窗花。老太太拿起剪坏的窗花,轻轻抚摸着歪歪扭扭的字,眼圈不由得红了。

  她想起程大夫临走前那番推心置腹的话:向家嫂子,尘娃天资过人,是块学医的好料子。若是留在镇上,九月直接入学,平日随我习医,将来必成大器。若是接回城里,怕是耽误了这份天赋啊……

  针尖又一次刺破了指腹,血珠子渗出来,向奶奶却浑然不觉。

  晌午时分,她终于推开村委会那扇掉了漆的木门。

  与此同时,红星机械厂铸造车间里,向志学正弯腰检修一台老冲床...

  向工!村委会电话!学徒工小跑着过来,你娘打来的,听着挺急。

  向志学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他第一反应是留在老家的牧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定了定神,快步往厂办走。

  他抓起听筒,声音发紧,是不是牧尘......

  尘娃好着哩!向奶奶的声音穿过电流,在程大夫那儿吃得好睡得香,昨儿个还把《汤头歌诀》前二十首背得滚瓜烂熟。

  向志学这才松了口气。自从他们夫妻俩匆匆返城,把牧尘留在老家,他心里始终记挂着。

  妈,辛苦您了。等这阵忙完,我就回去接他。向志学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打算。

  志学,妈正想跟你说这个事。向奶奶的语气变得慎重起来,程大夫前几天跟我提了个建议,我觉得,咱们得好好掂量掂量。

  程大夫说,尘娃是天生的学医料子。他提议,就让尘娃一直留在镇上,九月直接进镇小念书,平时吃住都在医馆,他亲自教导。志学啊,咱们之前让尘娃留下是权宜之计,可现在,这或许是孩子的前程啊!

  电话线突然变得烫手。向志学不自觉地攥紧听筒,指节发白。车间里那些闲言碎语又在耳边响起来……

  窗外,下班的工人们裹紧棉袄匆匆走过。

  向志学望着他们,突然想起昨天张秀在市场摆摊时冻得通红的脸,想起牧晨因为想哥哥夜里偷偷掉眼泪。

  把牧尘长期留在乡下,这个家就更难团圆了。可是,接他回这个漩涡中心,面对流言蜚语,真的是为他好吗?

  九月入学……他艰难地开口,喉咙发干,镇小的教学质量……

  这个你放心!向奶奶语气急切起来,程大夫都安排妥了,校长是他旧识。再说,跟着程大夫学医,将来还愁没出路?比在厂里......她突然住了口。

  比在厂里看人脸色强——这句话在电话线两头静静地回荡。

  向志学闭上眼。他看见牧尘在雪地里追野兔的身影,看见孩子在程大夫药房里对着医书专注的模样,也看见妻子在市场被人掀了摊子时的无助。

  妈......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就按您和程大夫说的办吧。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终于传来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委屈你们了......等开春路好走了,你们常回来看看......

  放下听筒,向志学在厂办门口站了许久。夕阳把残雪染成淡金色,车间的喧嚣渐渐平息。这个决定像这初春的天气,带着希望的暖意,又透着离别的寒凉。

  晚风吹过,带来隔壁幼儿园孩子的嬉笑声。向志学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雪水还是别的什么。

  而此时在程氏医馆,牧尘正就着油灯抄写药方。程大夫推门进来,往他手边放了块芝麻糖:今儿个十六,街上还有卖糖的。

  牧尘抬起头,小脸在灯下显得格外认真:程爷爷,我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奶奶?

  等天暖和了,路好走了。程大夫在他对面坐下,想你奶奶了?

  牧尘低下头,笔尖在纸上顿了顿,还想弟弟。我答应要给他讲新故事的。

  窗外,月亮挂在光秃的树梢上。医馆里飘着淡淡的药香,远处隐约还有锣鼓声——那是舍不得结束的年味。

  程大夫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肩:等你把《本草纲目》第一卷认全了,爷爷陪你回去看奶奶和弟弟,亲自给他们把把脉,好不好?

  牧尘的眼睛亮了一下,用力点头。他小心地从怀里掏出弟弟送他的玻璃弹珠,在灯下照了照,又珍重地收好。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怀里那套银针,冰凉的银针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就像他此刻坚定的心。

  而此时,向家老屋里,向奶奶正往灶膛里添最后一把柴。锅里温着留给孙子的粘豆包,虽然知道孩子今晚不会回来,她还是习惯性地留了一碗。

  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照在炕上牧尘常睡的位置。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吹熄了油灯。

  这个正月十六,三处灯火,一样相思。只是这一次,离别中孕育着希望,牺牲里饱含着期待。在程氏医馆的袅袅药香中,一个少年的命运正悄然改变,一条崭新的道路,正在他脚下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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