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醒

　　生理的极度不适和心理的巨大恐惧瞬间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攫住了凌夜的灵魂！

　　胃里刚吃下的蘑菇在剧烈翻腾，那点虚假的暖意荡然无存。

　　剥取尸骸身上的裹尸布？这念头本身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残存的人性尊严。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对“为人”底线的彻底践踏与亵渎！

　　他几乎要转身逃离这比噩梦更恐怖的场景。

　　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磨破渗血、沾染着黑色泥污的膝盖，感受着身体持续的虚弱和那无孔不入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寒意，求生的本能如同最坚韧、最恶毒的藤蔓，缠绕上他犹豫的咽喉，越勒越紧，窒息感压倒了所有的恶心与恐惧。

　　活下去！哪怕像蛆虫一样活下去！

　　他强迫自己走向最近的一具相对“完整”的尸骸——一个侧卧着、头骨碎裂变形、仅剩半边干瘪发黑皮囊包裹着脊椎的躯体。

　　腐土的气味混合着尸骸特有的、如同大量腐败内脏堆积发酵后的甜腥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脸上，瞬间冲入鼻腔，直冲脑髓！他猛地屏住呼吸，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颤抖得如同风中秋叶的手指，带着赴死般的决绝，伸向了缠绕在尸骸胸腹部、最外缘的一小片裹尸布边缘。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股冰冷、湿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粘腻感的触觉，如同高压电流般窜遍全身！

　　那不是布料的触感，更像是触碰到了凝固的、粘稠的死亡本身！

　　有些地方，裹尸布已经和下方干枯发黑、布满霉斑的皮肉紧紧粘连、甚至生长在了一起，如同某种共生的恶毒菌毯。

　　他咬紧牙关，牙齿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进自己另一只手的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疼痛，试图以此对抗那灭顶的恶心。

　　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向下一扯！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撕裂坚韧皮革或干枯树皮的刺耳声响，在坟场压抑的“寂静噪音”背景中骤然爆开，尖锐得如同丧钟！

　　粘连的皮肉被硬生生撕开，露出下方灰败的肋骨间隙和里面塞满的漆黑腐土。

　　一股更加浓烈、如同打开地狱脓疮般的恶臭猛地爆发出来！

　　“呕——！”

　　凌夜再也无法抑制，猛地扭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部剧烈痉挛，酸水混合着刚咽下的苍骨菌碎末涌上喉咙，灼烧着食道。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但他没有停下！

　　求生的意志在呕吐的间隙里发出无声的、疯狂的嘶吼！

　　他强迫自己转回头，眼睛死死盯住那污秽的裹尸布，如同一个彻底麻木的、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重复着撕扯、剥离的动作。

　　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粘腻的死亡织物，每一次听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都像是在亲手将自己灵魂中属于“人”的那一部分，一片片地剥离、丢弃在这污秽的泥土里。

　　指尖传来的触感和那股深入骨髓的恶心感，将成为永恒的烙印。

　　拆解完三具尸骸，他几乎虚脱，精神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整个人瘫坐在冰冷的腐土上，大口喘息着那令人作呕的空气。

　　手中终于积攒了足够长的、相对“完整”的几段裹尸布——它们缠绕在一起，散发着浓郁的死亡气息，边缘参差不齐，沾满黑泥和难以名状的污渍。

　　系统提示冷漠地浮现：“获得：粗糙的裹尸布x6。

　　可制作：粗糙绷带（hp 5\/次，使用后20%几率附加‘轻度感染’状态，hp持续-1\/分钟，持续10分钟）。”

　　他挣扎着挪动身体，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刻满无法辨认的扭曲符文和诡异浮雕的残碑坐下，竭力避开那些空洞“注视”着他的眼窝和裂开的、仿佛在无声嘲笑的口腔。

　　他拿起一段相对“干净”（仅仅是相对其他几段而言，颜色稍浅、粘连物较少）的裹尸布条，开始笨拙地撕扯、打结。

　　布条粗糙的纤维摩擦着皮肤上细小的伤口，带来一阵新的刺痛，但这微不足道的包裹感，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脆弱的、心理上的屏障感——仿佛这从死亡深渊剥下的布条，能暂时隔绝这无孔不入的绝望、恶臭和来自环境的无形伤害。

　　他将布条缠绕在手腕被磨破的地方，在脚踝被碎石划伤的部位打上死结，最后，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膝盖上最深的伤口。

　　动作生疏却异常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而污秽的仪式。

　　就在他缠绕最后一段绷带，准备在手腕处打结固定时，指腹无意间在绷带内层靠近接口的地方，触碰到一小块异常坚硬粗糙的区域。

　　那触感与布料的纤维感截然不同。

　　借着脚下腐苔发出的幽绿冷光，他眯起眼睛，强忍着恶心和疲惫，仔细看去。

　　那里并非布料的自然褶皱或污垢板结。而是用某种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极其坚韧的细线（是凝固变质的血液？

　　还是某种特制的、浸染过尸油的线？），以一种极其仓促、凌乱甚至带着癫狂的笔触，歪歪扭扭地缝着几行极其细小的字迹！

　　大部分字迹都被厚重的污垢、霉斑和磨损断裂的线头覆盖、侵蚀，模糊不清。

　　他强忍着指尖传来的粘腻不适感和翻腾的胃液，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刮掉覆盖在字迹上最表层的污垢，凑到眼前，借着那微弱到可怜的、如同鬼火的冷光，屏住呼吸，艰难地辨认着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笔画：

　　“……不……信……碑……名……” “……名……吃……记……” “……碑……网……魂……”

　　断断续续，如同垂死者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诅咒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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