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新月之夜

　　新月之夜，无月。

　　王都的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按照邀请函上的坐标，林越带着他的核心团队——维拉、夜莺、安琪拉，穿过错综复杂、污水横流的下水道，最终在一扇毫不起眼、爬满湿滑苔藓的石墙前停下。夜莺在墙面上某处按特定顺序敲击了几下，石墙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向下的、灯火通明的宽阔阶梯。

　　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料、陈年酒液、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金属与欲望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

　　“暗流之巢”，到了。

　　内部空间远比想象中巨大。穹顶高耸，悬挂着散发幽蓝光芒的水晶。座位呈环形下沉式分布，确保每一位客人都能看清中央的展示台。客人们都戴着各式各样的面具，穿着斗篷，将自己隐藏在华丽或诡异的伪装之下，低声交谈，眼神在面具后闪烁，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兽瞳。

　　林越几人也被要求戴上了统一提供的、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银色面具。维拉的身体始终紧绷，握着剑柄的手从未松开，冰蓝色的眼眸透过面具，警惕而厌恶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安琪拉倒是显得很兴奋，东张西望，对这里诡异的气氛适应良好。夜莺如同融入背景，气息收敛到极致。林越则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甚至饶有兴致地评价着侍者端来的酒水。

　　拍卖会很快开始。

　　展示台上陆续呈上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奇珍”。

　　一把据说能汲取生命力的诅咒匕首；一枚封印着狂暴风元素核心的宝石；一具浸泡在防腐炼金液中、栩栩如生的幼年双足飞龙尸体；甚至还有一卷记录了某个早已湮灭王国藏宝地的古老羊皮卷……

　　竞价声此起彼伏，金额高得吓人。林越也参与了几次，成功拍下了一小盒极其稀有的、用于空间魔法阵导能的“虚空尘”，花掉了足足八百金币，让他龇牙咧嘴了好一会儿，嘟囔着“成本太高，得想办法从别的地方赚回来”。

　　维拉全程沉默，如同冰雕。每当一件明显带着血腥或不祥气息的拍卖品成交，她的手指就收紧一分。她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腐烂的泥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罪恶感。

　　终于，拍卖师——一个声音如同毒蛇嘶鸣的瘦高男子——用夸张的语调宣布：“接下来，是今晚的特别环节——‘活体瑰宝’！”

　　维拉的身体猛地一僵。

　　第一个被推上来的，是一个强壮的、身上带着奴隶烙印的兽人战士，眼神凶悍，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他被以一千金币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戴着牛头面具的壮汉。

　　第二个，是一个有着浅紫色皮肤、耳朵尖长的黑暗精灵女性，她眼神麻木，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竞价在一千五百金币落槌。

　　气氛越来越狂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将生命物化、肆意买卖的扭曲兴奋感。

　　维拉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几乎要忍不住站起来，却被旁边林越看似随意地按住了手臂。林越低声警告：“记住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维拉。别坏事。”

　　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没有丝毫波动。

　　就在这时，拍卖师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神秘：“诸位尊贵的客人，请睁大你们的眼睛！接下来这件‘商品’，堪称自然与魔法的奇迹！来自迷失之森深处，拥有最纯净自然魔力的——精灵族少女！”

　　全场瞬间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炽热的低哗。

　　聚光灯打在展示台中央。

　　一个纤细的身影被两名守卫押了上来。

　　她看起来只有人类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粗糙的亚麻布袍，赤着双脚，露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和精致的脚踝。她的耳朵细长尖俏，正是精灵的象征。一头如同月光织就的银色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部分面容。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脖子上那个闪烁着不祥乌光的金属项圈——禁魔项圈。

　　但即便如此，她周身依然隐隐流转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充满生机的自然气息。

　　然而，与这纯净气息形成残酷对比的，是她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翡翠般的碧绿眼眸，本该盛满森林的灵动与生机，此刻却空洞无神，仿佛所有的光芒都被那冰冷的项圈和绝望的处境吸走了。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美丽瓷器，任由台下无数贪婪、审视、占有欲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起拍价，三千克金币！”拍卖师嘶声喊道。

　　“三千五！”

　　“四千！”

　　“四千五！”

　　竞价声瞬间激烈起来。精灵，尤其是拥有如此纯净自然魔力的精灵，无论是作为奴仆、玩物，还是某些邪恶仪式的祭品，亦或是抽取其生命力的“资源”，都对某些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维拉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因为她的动作向后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面具下的脸血色尽失，嘴唇颤抖着。

　　“住手！你们……你们怎么能……”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梗塞，骑士的正义感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喷发。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如此年轻、纯净的生命，像货物一样被拍卖，被践踏！

　　几乎在同一时间，旁边的安琪拉也“噌”地站了起来，红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纯粹的、对被压迫者的怒火：“妈的！看不下去了！这帮杂碎！”

　　她不像维拉那样考虑道德和规则，她只是本能地厌恶这种恃强凌弱、将活人当牲口卖的行为！

　　两个女人的突然起身，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各种意味不明的视线从面具后投射过来，有好奇，有嘲讽，有不悦。

　　就在维拉想要冲上去，安琪拉准备拔剑的瞬间——

　　一只手臂如同铁钳般，同时按住了她们两人的肩膀。

　　是林越。

　　他的力量出奇的大，硬生生将几乎要爆发的两人按回了座位上。

　　“坐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压迫感，透过面具，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刮过维拉和安琪拉，“想死吗？看看周围。”

　　维拉和安琪拉下意识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环形座位的阴影中，已经悄然出现了数十个气息隐匿而危险的身影，他们无声地注视着这边，手按在腰间的武器上。整个拍卖场的气氛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在这里动手，不仅救不了人，他们所有人都会瞬间成为靶子。

　　“可是……”维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她看着台上那个眼神空洞的精灵少女，心如刀绞。

　　安琪拉也死死咬着牙，拳头捏得嘎吱作响，但理智告诉她，林越是对的。

　　“没有可是。”林越的声音低沉而快速，“在这里，规则就是金钱。想救人？可以，用他们的规则。”

　　他的目光重新投向展示台，那个精灵少女依旧如同人偶般站在那里，对台下的风波毫无反应。

　　竞价已经攀升到了六千金币。

　　出价的是一个声音苍老、戴着乌鸦面具的竞拍者，似乎志在必得。

　　拍卖师举起了锤子：“六千金币！第一次！”

　　“六千金币！第二次！”

　　维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安琪拉不甘地捶了一下座椅扶手。

　　就在锤子即将落下的瞬间——

　　一个清晰、平静，甚至带着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七千。”

　　全场再次一静。

　　所有目光，包括那个乌鸦面具的竞拍者，都瞬间聚焦到了出声者身上——正是戴着银色面具的林越。

　　他甚至还悠闲地端起旁边的酒杯，抿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报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维拉和安琪拉猛地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林越，你……”维拉的声音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敢置信的期待。

　　林越放下酒杯，隔着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平淡无波的声音：“公司最近正好缺一个……嗯，‘自然魔法顾问’。这个看起来资质不错，买回去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开发出新的‘环保驱魔’业务。”

　　他的理由听起来依旧那么“林越”，充满了功利和算计。

　　但在此刻的维拉和安琪拉听来，却如同天籁。

　　乌鸦面具的老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最终没有再出声。

　　“七千金币！第三次！成交！”拍卖师的锤子重重落下。

　　聚光灯下，那个精灵少女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空洞的翡翠眼眸，极其轻微地，朝着林越的方向，转动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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