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邀请函

　　王都的局势在表面的戒严下暗流汹涌，而“恶魔灾害预防与处理解决方案有限公司”的名声，也随着几单“VIP套餐”的顺利签约和几次“恰到好处”的情报提供（由夜莺精准把控时机和内容），在特定的圈子里越发响亮。这名声混杂着“高效”、“神秘”、“不择手段”以及“贵得离谱”等多种色彩。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公司的二层小楼镀上一层暖金色。莉莉娅正在门口认真地擦拭着那块镀金招牌，安琪拉在院子里对着一个特制的耐火木桩发泄着过剩的精力，维拉坐在窗边阅读着骑士守则，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林越则在办公室里，对着新到的几袋金币，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阵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不是顾客常走的正门，而是侧面的小巷。

　　夜莺如同融入阴影的墨水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办公室内，将一件东西放在了林越堆满账本和钱袋的桌面上。

　　那是一个信封。材质是某种哑光的黑色皮革，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署名或纹章，只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火漆封缄，火漆上压印着一个扭曲的、难以名状的符号，看久了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这是什么？新的账单？还是哪个客户寄来的感谢信（附带欠款）？”林越好奇地拿起信封，入手沉甸甸的，显然里面的东西不止一张纸。

　　“地下拍卖会的邀请函。”夜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却让办公室内除了林越之外的所有人都瞬间竖起了耳朵。

　　“哦？”林越眼睛一亮，如同看到了新玩具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剥开那令人不安的火漆。里面是一张同样材质的黑色卡片，上面用优雅却透着诡异的银色墨水写着一行字：

　　“诚邀‘恶魔灾害预防与处理解决方案有限公司’主宰，于新月之夜，莅临‘暗流之巢’，共鉴奇珍。”

　　下面是一行更小的字，标注了时间、地点（一个王都地图上不存在的位置坐标）以及一行警告：“仅限受邀者，勿泄，后果自负。”

　　“暗流之巢……”林越摩挲着卡片，感受着那特殊的材质和墨水，“听起来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好地方！夜莺，这拍卖会什么来头？”

　　夜莺冷静地汇报着她搜集到的情报：“王都最隐秘、规格最高的地下拍卖会之一。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可能与多个灰色贵族乃至……我们之前怀疑的对象有关。拍卖品涵盖禁忌魔法物品、稀有魔物材料、失传技艺卷轴，以及……”她顿了顿，声音微不可察地低了一丝，“……各种‘特殊’的活体商品，包括被捕获的异族，和……人类奴隶。”

　　“人类奴隶”四个字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水面。

　　“哐当！”

　　维拉猛地从窗边的椅子上站起，身后的椅子因为她过猛的动作而倒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她脸色煞白，冰蓝色的眼眸中燃烧着无法抑制的怒火，几步就冲到了林越的桌前。

　　“奴隶？！他们竟然敢拍卖活人？！这是不可饶恕的罪恶！”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手指紧紧攥着骑士剑的剑柄，指节发白，“林越！这种肮脏、堕落的地方，我们绝对不能去！这违背了最基本的道德和律法！更玷污了骑士的荣耀！”

　　她的反应在林越意料之中。他放下邀请函，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种“你怎么又来了”的无奈表情：“维拉骑士，冷静点。存在即合理，这说明市场有需求嘛……”

　　“需求？！将同类当作商品买卖的需求？！”维拉几乎是在低吼，她无法理解林越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那是活生生的人！不是货物！我们如果参与进去，和那些奴隶贩子有什么区别？就是在为这种罪恶背书！”

　　“背书？不不不，”林越摇晃着一根手指，纠正道，“我们这是去进行‘市场调研’和‘资源勘探’。你想想，这种级别的拍卖会，汇聚了多少平时根本见不到的稀有资源？禁忌魔法物品可能蕴含着对付恶魔的新思路，稀有魔物材料是顶级的炼金和附魔素材，那些失传的技艺卷轴更是无价之宝！这些都是能极大增强我们实力，更好地‘服务’客户（以及赚钱）的好东西啊！”

　　他试图用利益来说服维拉。

　　“至于奴隶……”林越摸了摸下巴，眼神闪烁，“那也是重要的‘情报来源’和‘人力资源’嘛。有些异族拥有特殊天赋，某些被捕获的强者……或许能成为我们公司的‘新员工’呢？这总比让他们烂在奴隶主手里有价值吧？”

　　他这套“物尽其用”的理论让维拉感到一阵恶寒。

　　“用罪恶的手段获取资源，本身就是在制造更大的罪恶！”维拉寸步不让，她挡在林越和那张邀请函之间，仿佛要隔绝一切污秽，“我们拥有力量，应该去铲除这种黑暗，而不是融入其中，甚至从中牟利！林越，你醒醒吧！这条路是错的！”

　　院子里的安琪拉停止了劈砍木桩，抱着剑靠在门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里面的争吵，嘟囔道：“听起来好像能打架的地方？不过奴隶什么的，没意思。”

　　莉莉娅站在门口，小手紧张地绞着抹布，看看暴怒的维拉，又看看一脸“讲不通”的林越，不知所措。

　　夜莺则退到了阴影处，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只负责提供情报。

　　林越看着眼前如同护崽母狮般的维拉，知道光靠“利”是说不通了。他叹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维拉那燃烧着正义火焰的眸子，语气变得低沉而严肃：

　　“维拉，铲除黑暗？靠什么？靠你的一腔热血和骑士准则吗？你知道‘暗流之巢’在哪里？你知道它背后站着谁？是某个实权公爵？还是王室里的某个大人物？甚至……可能和我们正在调查的恶魔渗透有关？”

　　他每问一句，维拉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我们一头撞进去，除了打草惊蛇，除了可能把自己也陷进去，还能得到什么？你所谓的‘铲除’，在真正的黑暗面前，可能连一点涟漪都掀不起来！”

　　林越指了指那张黑色邀请函：“但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一个被‘邀请’进去的机会。我们可以亲眼看看里面的黑暗到底有多深，可以接触到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人和物，可以搜集到至关重要的情报！这难道不比在外面无头苍蝇一样喊打喊杀更‘有效’吗？”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就算你不在乎情报和资源，想想那些被当作商品拍卖的人。如果我们有能力，或许可以在规则之内，救下那么一两个？这总比什么都不做，任由他们在黑暗中沉沦要强吧？有时候，融入黑暗，不是为了同流合污，而是为了……更好地理解它，然后在关键时刻，给它致命一击。”

　　维拉的身体猛地一颤。林越的话像是一把钝刀子，割开了她一直坚守的信念壁垒。她发现，自己那套非黑即白的准则，在如此复杂污浊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拒绝参与，固然保持了自身的“纯洁”，但可能也关闭了一扇窥探真相、甚至可能拯救生命的大门。

　　是坚守看似绝对正确的原则，还是为了可能达成的、更实际的目标，而踏入泥沼？

　　巨大的矛盾和撕裂感几乎将她吞噬。她看着林越那不再嬉笑、而是充满算计与某种奇异说服力的脸，又看了看桌上那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邀请函，最终，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再激烈地反对，但也没有同意。只是转过身，背对着所有人，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需要静一静。”

　　说完，她默默地扶起倒地的椅子，然后一步步，沉重地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那背影充满了迷茫与挣扎。

　　林越看着她离开，耸了耸肩，重新拿起那张邀请函，对着光线仔细打量，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新月之夜……时间不多了。夜莺，我们需要准备更多的‘活动资金’。”他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这趟浑水，我们蹚定了！”

　　拍卖会的邀请，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团队原本就并不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更深层的漩涡。通往“暗流之巢”的道路，注定不会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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