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深渊之影·荒原的凝视

　　圣骸螺旋满足的低沉嗡鸣在死寂的走廊中回荡，如同巨兽饱餐后的慵懒呼噜。那缕蕴含西里尔子爵本源气息的黑色发丝早已湮灭无踪，化作滋养魔剑的精纯能量。空气里弥漫的血能威压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被吞噬一空的虚无感，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屈辱与恐惧。

　　西里尔子爵僵立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俊美如雕塑的脸庞此刻灰败如死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皮肤滑落。

　　他暗金的竖瞳失去了所有高高在上的神采，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一种被掏空本源后的深深虚弱。体内流淌千年的古老力量被硬生生撕去一大块，带来的不仅是力量的衰退，更是灵魂层面的剧痛与动摇。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漏气的人偶，连维持站立的优雅都显得勉强。

　　他死死地盯着巴特。盯着那冰冷的面具，盯着那毫无波澜的暗银瞳孔，最终，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死死钉在巴特身旁那柄散发着幽邃满足气息的圣骸螺旋上。

　　就是它！这柄贪婪的、亵渎的魔剑！它吞噬了他的力量，践踏了他的尊严！它……它究竟是什么？！

　　就在西里尔子爵的意志因虚弱和惊骇而出现一丝缝隙的刹那。

　　他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扭曲，走廊昏暗的灯光、破碎的门洞、地上焦黑的残骸、门口如同杀神般沉默的巴特、以及他身后严阵以待的伊莉丝……所有的景象都如同浸入水中的油画般模糊、晃动。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瞬间占据了他全部意识的、令人窒息的幻象：

　　无边无际的、荒凉死寂的大地，天空是永恒的、令人绝望的铅灰色，干涸龟裂的黑色土壤蔓延到视野尽头，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而在这片死亡的土地上，密密麻麻、如同墓碑森林般矗立着……无数的十字架。

　　石质的、金属的、木质的、甚至是由扭曲血肉凝固而成的……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沉重的死亡与终结的气息，它们无声地指向铅灰色的苍穹，如同这片荒原上唯一的、冰冷的墓碑。

　　而就在这片十字架荒原的中心，在巴特那模糊身影的身后，一个身影清晰地显现出来。

　　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

　　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束垂落下来的、如同燃烧余烬般的栗色头发。

　　是那个女孩，那个在巴特灵魂试炼的深渊荒原上，如同记录者般存在的栗发女孩。

　　此刻，她正静静地“站”在巴特身后的幻象中。兜帽下的阴影里，西里尔子爵清晰地“看”到，她缓缓抬起了头。

　　看不见五官，只有兜帽阴影下，缓缓勾勒出的……一个嘴角上扬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极其诡异、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它并非狰狞，也非恶意，而是一种……非人的、带着绝对超然与冰冷洞悉的愉悦。仿佛一个高踞于云端的神只，俯视着脚下蝼蚁的挣扎与毁灭，带着一丝纯粹的、欣赏戏剧般的兴趣，这笑容中蕴含着对生命挣扎的无视，对力量消长的漠然，以及对西里尔子爵此刻狼狈与恐惧的……无声嘲弄。

　　尤其是那双隐藏在兜帽阴影深处的“眼睛”（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眼睛的话），仿佛蕴藏着整个荒原的冰冷与死寂，又像是倒映着无数十字架上凝固的哀嚎，此刻正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幻象与现实，聚焦在西里尔子爵因虚弱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西里尔子爵如同被无形的冰锥刺穿了心脏，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形的抽气，那幻象中的微笑和凝视带来的精神冲击，比他失去的力量更让他感到灵魂冻结般的恐惧。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压制，仿佛他引以为傲的古老血族身份，在那栗发女孩的注视下，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

　　如同被强行切断的信号，眼前的十字架荒原和栗发女孩的身影瞬间崩碎、消散。

　　西里尔子爵猛地一个踉跄，如同刚从噩梦中惊醒，又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他剧烈地喘息着，身体抖如筛糠，后背瞬间被冷汗彻底浸透。暗金的瞳孔涣散失焦，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他死死捂住胸口，仿佛要按住那颗狂跳欲裂的心脏。

　　他再次看向巴特，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愤怒，不再是贪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审视，而是如同看到了……行走在人间的、披着人皮的深渊本身，那个栗发女孩的幻象，那诡异的微笑，那冰冷的凝视……与巴特，与那柄圣骸螺旋，绝对有着无法分割的联系。

　　“怪……怪物……”西里尔子爵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呜咽。他再也无法维持一丝一毫的贵族仪态，踉跄着后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甚至不敢再看巴特一眼，更不敢看那柄仿佛意犹未尽的圣骸螺旋！他只想逃离，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座旅店，逃离这个带着深渊印记的恐怖存在。

　　“你……你们……”他语无伦次，手指颤抖地指向巴特和伊莉丝，又仿佛被烫到般猛地缩回，“等着……猩红守望……不会……放过……”

　　狠话放得毫无底气，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恐惧。

　　最后，西里尔子爵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冲下了楼梯，沉重的脚步声慌乱而急促，伴随着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迅速消失在楼下，留下走廊里一片更加死寂的冰冷和浓烈的恐惧余韵。

　　伊莉丝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按在黑骑士双刃上的手也松开了。她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她没看到西里尔子爵的幻象，但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最后那一刻爆发出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纯粹的恐惧，那恐惧远超力量被剥夺的愤怒，更像是对某种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终极恐怖的绝望。

　　她看向门口的巴特。他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西里尔子爵的崩溃逃离与他毫无关系。

　　他只是微微侧头，暗银的瞳孔扫过地上西里尔子爵因极度恐惧而遗落的一只镶嵌着暗红宝石的漆皮手套，以及手套旁几滴因仓皇摔倒而溅落的、属于高等血族的、暗金色的粘稠血液。

　　圣骸螺旋发出极其轻微的嗡鸣，剑格处的衔尾蛇徽记幽光流转，似乎对那几滴遗落的暗金血液产生了兴趣。

　　巴特弯腰，用脚随意地将那只名贵的手套踢到一边，如同扫开一片碍眼的落叶。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几滴暗金色的血液上。

　　他没有像对待那缕头发一样直接让圣骸螺旋吞噬。

　　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暗银色能量。

　　他蹲下身，用那根手指，如同最精确的刻刀，蘸着那几滴暗金色的血液，在冰冷、布满灰尘的金属走廊地板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几笔简单的线条，却精准地组合成一个图案：

　　一个圆圈，内部套着一个逆五芒星，五芒星的中央，是一个极其微小的、由暗金血液点成的点。

　　图案完成的瞬间，一股极其隐晦、冰冷、带着空间锚定气息的微弱能量波动一闪而逝。地上的血液图案也迅速黯淡、干涸，仿佛从未存在过。

　　巴特站起身，指尖的能量消散。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标记。

　　“给他一个见面礼。”他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在解释给伊莉丝听，还是自言自语。

　　然后，他不再理会走廊的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伊莉丝与露比，转身走进了自己的302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

　　一声轻响，隔绝了内外。

　　走廊里，只剩下破碎的门洞、焦黑的残骸、遗落的手套、空气中残留的恐惧、以及地板上那个用血绘就、已然干涸的诡异标记。圣骸螺旋那满足的嗡鸣声似乎也彻底消失了，仿佛与它的主人一同沉入了更深的黑暗。

　　伊莉丝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个冰冷诡异的逆五芒星标记。酒红色的长发拂过她断发的位置，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她现在只有凝重与疑惑交织。

　　血月之下，永夜之都的深处，一场由强制征召引发的风暴，已悄然升级。西里尔子爵的恐惧和那个栗发女孩的幻象，如同不祥的预兆。而巴特留下的那个标记，更像是一个冰冷的信号，宣告着“清洁工”并未离开，只是在等待下一个需要“归位”的目标主动上门。深渊的阴影，已然笼罩了这座不夜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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