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深夜的来访者

　　夜，已经深了。

　　窗外，整座城市的喧嚣都已沉淀，被深沉如墨的夜色彻底吞噬。远处几栋写字楼里，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属于加班族的、最后的倔强。在这片宏大的、趋于寂静的城市背景下，这间小小的病房，仿佛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拢在床头一角，将周遭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暧昧不明的阴影。

　　陈歌并没有睡。

　　他半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秦峰临走时，特意“遗忘”在这里的、关于“周老虎”那桩陈年旧案的简化版卷宗。卷宗的纸页已经微微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群沉默的蚂蚁，记录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罪恶。

　　他在利用【过目不忘】的能力，疯狂地吸收着里面的一切信息。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时间点、每一笔不起眼的资金流向，都在他的脑海中被高速解构、重组。他在试图，从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文字与数字背后，找出一条能将“永生生物”、“周老虎”、以及那个在知乎上发出匿名警告的神秘“同行”，都串联起来的……暗线。

　　【罪案直觉】如同一根冰冷的、看不见的蛛丝，在他的感知世界中轻轻震颤。它清晰地告诉他，这三者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层次的联系。

　　就在他的思绪完全沉浸在案卷那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网中，仿佛即将触摸到那条隐藏在迷雾深处的线头时——

　　“咚咚。”

　　一阵极其轻微的、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一丝犹豫和试探的敲门声，突然在寂静的病房里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会是谁？

　　王胖子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回工作室去休息了。护士查房的时间，也早就过了。

　　陈歌的心中瞬间升起了一丝警惕。他将卷宗不动声色地合上，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悄然开启了【通灵之眼】，向着门口的方向望了过去。冰凉的视野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门外，没有任何阴气或怨气的痕迹。

　　只有一个气息略显紊乱、轮廓孤单的……活人身影。

　　陈歌的眉头微微一挑，眼中闪过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意外。

　　“请进。”他淡淡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寂静的空气。

　　病房的门，被缓缓地、带着一丝迟疑地推开了。

　　一道窈窕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来的人，竟然是林清雪。

　　她脱下了那身标志性的、如同现代女武神盔甲般、将她与整个感性世界隔离开来的白大褂。

　　换上了一身极其简单的便装——一件宽松的、质地柔软的米色风衣，一条包裹着修长双腿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白色帆布鞋。

　　她没有化妆，那张素净的、堪称绝美的脸上，因为连日的熬夜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与苍白。她那双一向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理智且自信的明亮眼眸，此刻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晨雾，失去了往日那咄咄逼逼人的锋芒，只剩下一种如小鹿般、深深的……迷茫。

　　褪去了“天才法医”那层冰冷坚硬的光环，此刻的她，不再像一个手握真理、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倒更像一个，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雾困住，迷失了方向的、普通的同龄女孩。

　　陈歌看着她这副与白天在警局时，那副倔强高傲、仿佛全世界都欠她一个科学解释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充满了脆弱感的样子，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奇异的感觉。

　　“林法医？”他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的调侃，“这么晚了，大驾光临，是有什么新的‘科学发现’，要与我分享吗？”

　　他决定先试探一下，看看这只收起了利爪的狮子，究竟所为何来。

　　若是换做平时，以林清雪的性子，早就毫不客气地用更冰冷的话语反击回去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了病床边，拉开了那把秦峰白天坐过的椅子，安静地坐了下来。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她没有说话。

　　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充满了探究、困惑、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于“求助”的眼神，静静地看着陈歌。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究竟是什么？你所展现的那个世界，又究竟是什么？”

　　病房里，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加尴尬、也更加漫长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上的时钟，在发出“滴答、滴答”的、清晰而又单调的声响，一下一下地，敲打在两人的心上。

　　最终，还是陈歌，率先打破了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自己的世界观抛弃了的、孤独的女孩，心中那份因赢得赌约而产生的快意，不知不觉间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他合上了手中的卷宗，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问道：

　　“需要……我帮你叫杯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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