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归途与无声的重量

　　矿坑出口的光线，并非救赎，而是另一种残酷现实的揭幕。那病态的紫红色天光，经过漫长黑暗的对比，显得愈发刺眼和不祥。空气中弥漫的尘埃与血腥味，也比坑道内更加浓烈。

　　林墨曦抱着陆晨光，率先踏出坑道。她的脚步比之前稳健了些许，腰间的伤口在陆晨光持续不断的生机温养下，不再流血，但每一次迈步，依旧能让她苍白的唇抿紧一分。左肩的黑冰沉寂着，如同耗尽了能量，只余下冰冷的质感。

　　两名战士紧随其后，身上挂着从那些疯癫幸存者处搜刮来的简陋包裹，里面是几块发霉的压缩饼干，半壶还算干净的水，以及一些零散的、用途不明的药片。他们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武器不敢有丝毫松懈。

　　外面的世界，死寂中潜藏着更多的危险。远处隐约传来丧尸的嚎叫，风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变异生物的腥气。他们离开主基地时引发的动静，以及矿坑内的战斗，显然吸引了更多不速之客。

　　“方向，西南。”林墨曦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她甚至没有查看任何参照物，仿佛体内自带罗盘。

　　陆晨光依旧处于半昏半醒之间。大部分意识沉沦在修复身体的漫长苦役中，只有一小部分维系着对外界的感知和对林墨曦伤处的温养。他能“看”到那两名战士疲惫而忠诚的“生命场”，能模糊感应到周围几百米内零星游荡的、代表着危险的红色光点。

　　他尝试着，更加精细地运用这种新生的感知。不再是模糊的方向指引，而是试图分辨那些红色光点的强弱、移动速度，甚至……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前方……左侧废墟，有两只……移动缓慢，威胁不大。” “右翼……三百米，有一个……较强的信号，潜伏不动，可能是……掠食者。”

　　他断断续续地，用气音发出警示。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掩盖，但林墨曦和两名战士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墨曦会根据他的提示，极其细微地调整前进路线，避开不必要的战斗。两名战士则更加佩服地看向陆晨光的方向，虽然他们不明白这种预警从何而来，但在生死边缘，任何一点先知都是宝贵的。

　　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林墨曦抱着一个人，自身有伤，力量未复。两名战士也接近强弩之末。每一次绕过废墟，每一次匍匐穿过开阔地，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和心神。

　　中途，他们遭遇了一小波大约五六只的丧尸。它们从一栋半塌的楼房后蹒跚而出，嗅到了生人的气息，立刻嘶吼着扑来。

　　两名战士立刻上前拦截，刀棍齐下。林墨曦将陆晨光轻轻放在一处断墙后，也提刀加入了战斗。她的动作不再有之前那种行云流水的凌厉，多了几分沉重和滞涩，但每一刀依旧精准致命，效率极高。

　　陆晨光靠在断墙后，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能“看”到战场，能“看”到林墨曦挥刀时，腰间那被温养着的伤口附近，深蓝色的生命场因发力而再次泛起细微的涟漪，逸散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丝。

　　他心中一紧，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加大了生机输出的力度。那暖流如同加了柴薪的火堆，变得稍微旺盛了一些，更努力地抚平着因战斗而引发的波动。

　　同时，他扩展感知，警惕着可能被战斗吸引过来的其他威胁。

　　“地下……有东西被惊动了……在靠近……”他急促地低语。

　　刚砍翻最后一只丧尸的林墨曦闻言，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走！”

　　她甚至来不及擦拭刀上的污血，立刻返回断墙后，再次将陆晨光抱起。两名战士也迅速跟上，没有丝毫恋战。

　　他们刚刚离开那片区域不到五十米，之前战斗位置旁边的一处地面就猛地塌陷，几条布满吸盘、如同放大版蚯蚓般的粉红色触手猛地钻出，在空中疯狂舞动，搜寻着猎物。

　　一名战士回头瞥见，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又是靠着预警，躲过一劫。

　　接下来的路途，变得更加小心翼翼。陆晨光的感知成了他们最敏锐的耳目，一次次避开或绕开潜在的致命威胁。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精神力如同被拧紧的毛巾，一点点榨出水分。维持自身修复、温养林墨曦伤势、还要大范围预警，三重负担几乎要将他再次压垮。

　　但他死死支撑着。他能感觉到林墨曦抱着他的手臂，始终稳定。能感觉到她那沉寂的、深蓝色的生命场下，隐藏着同样不屈的意志。

　　他们穿过荒芜的田野，越过干涸的河床，爬过布满碎石的缓坡。

　　夕阳（如果那沉入紫红色云层的暗红光球还能称之为夕阳）即将彻底隐没时，走在最前面的战士突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欢呼。

　　“到了！首领！前面……前面就是哭泣山谷的入口！”

　　陆晨光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顺着那战士所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片在两座陡峭山峦夹缝中的狭窄入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入口处，已经用粗大的树木和巨石搭建起了简陋却坚固的防御工事，工事后面，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晃动，甚至……有一面粗糙的、绘制着简单星辰图案的旗帜，在傍晚的风中微微飘动。

　　是基地的旗帜。他们……真的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放松，猛地冲上陆晨光的鼻腔。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敢稍微松懈一丝。

　　他能感觉到，林墨曦抱着他的手臂，也几不可查地放松了些许力道。她停下脚步，望着那山谷入口，望着那面飘扬的、代表着“希望”与“秩序”的旗帜，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最后一点天光，复杂难明。

　　就在这时，山谷入口的工事后，也发现了他们。几个人影迅速出现，朝着他们奔来。跑在最前面的，正是王虎和陈芸。

　　“首领！” “是首领他们！他们还活着！”

　　欢呼声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真切的喜悦和激动。

　　林墨曦没有回应那些欢呼。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因为精神彻底松懈而再次陷入昏睡的陆晨光。他脸上的血污已经被风干，留下深色的痕迹，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呼吸微弱却平稳。

　　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奔来的人群，望向山谷深处。

　　那里，将是新的起点，也将是新的战场。

　　而她怀中这个重量，以及左肩那沉寂的黑冰，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

　　归途，只是另一段征途的开始。

　　她迈开脚步，迎着奔来的人群，走向那象征着希望与未知的峡谷入口。

　　步伐依旧沉稳。

　　只是那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似乎比离开时，又沉重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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