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剑穗睁眼那晚，鬼帝醒了半句

　　那一点幽光，比深渊更沉，比长夜更静，只一闪，便仿佛将万古的孤寂与等待，尽数点燃。

　　“遗忘之隙”内，那柄由无数“伪典残页”铸成的审判之锤已然遮蔽了整个虚空，携着终结万物的法则之力，轰然砸下！

　　这一锤，锁定的并非凤栖梧的肉身，而是她存在的“真实”本身。

　　一旦被击中，她将被从时间长河中彻底抹去，仿佛从未降生。

　　电光石火间，凤栖梧不退反进，身形如鬼魅般向侧方一滑。

　　巨锤裹挟的毁灭罡风擦着她的衣袂而过，即便只是余波，也似有亿万钧之力，将她狠狠震退百丈！

　　她稳住身形，抬头，那双古井无波的凤眸终于泛起一丝彻骨的寒意。

　　她凝视着那由千万张扭曲背叛之脸拼凑而成的巨影，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其中几道格外清晰的面容。

　　那是她曾捧在手心，亲手教导她修炼的胞妹，此刻正用那双曾满是孺慕的眼睛，怨毒地瞪着她；那是曾跪在她座下，发誓为她扫平一切障碍的首席大弟子，如今的脸上却写满了狂热的审判欲；更有那位曾执她之手，在凤凰神木下许诺永生相伴的道侣，他的影像，构成了这巨影的心脏，冷漠而威严。

　　“原来如此。”凤栖梧忽然笑了，笑声清冷，带着一丝怜悯，“你们的‘悔’，还不够深，不够痛。所以只能靠凭空造出一个‘神’，来代替你们降下惩罚，好让自己心安理得。”

　　她不再设防，竟是迎着那巨影再次汇聚的力量，缓缓盘膝坐下。

　　“既如此，便让你们看个清楚，你们亲手埋葬的，究竟是什么！”

　　她双手结印，一道繁复而古老的印诀在指尖成型。

　　随着她一声低喝，体内那刚刚恢复了些许的始祖神格，骤然燃烧！

　　外界，归墟戒所在的整片空间都在剧烈震荡！

　　医修柳青璃正守在阵法外围，时刻关注着戒指的动静。

　　她敏锐地察出，这股震荡源自戒指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她身形一闪，出现在涅盘神树之下。

　　只见神树根须旁，那枚漆黑的劫烬剑穗，竟已不再是死物！

　　其上生出的无数细微经络，正如同活人的血管般，随着一个固定的频率，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宛如一颗初生的心脏！

　　柳青璃心头剧震，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逼出一滴色泽比常人更艳的心头血，指尖轻弹，血珠精准地落在了那搏动的剑穗之上。

　　嗤——

　　心头血甫一接触，便被剑穗猛地吸摄进去，消失无踪。

　　下一瞬，一丝极淡、却又无比清晰的意识波动，直接在柳青璃的魂海中响起。

　　“……别让……她一个人……扛。”

　　是那个神秘的剑灵！他醒了！

　　柳青璃瞳孔骤然一缩，再无半分犹豫，立刻捏碎传讯玉符，神念如电，直通阵法核心的阿骨打：“阿骨打！剑灵有反应了！它想帮老祖！”

　　阵法中央，浑身已被汗水浸透的阿骨打闻言，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死死盯着身下那庞大复杂的“引魂归位阵”，牙关紧咬，猛地双手变诀！

　　“老子赌了！引魂不成，便改它为聚信！”

　　他竟是将这本为引回凤栖梧散逸记忆的阵法，在最后关头强行逆转！

　　阵法最后一道阵纹被悍然激活，不再向内索取，而是向外扩张，将这片天地间，所有生灵对“凤栖梧”这个名字残存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敬仰、感激、怀念之意，强行抽取，汇成一道肉眼难辨的纤细金流，破开虚空，径直射向悬浮于阵法上空的劫烬剑！

　　与此同时，另一处阵眼。

　　宋惊鸿率领的十八战魂，已仅剩十一人。

　　他们浴血奋战，以残魄之躯，硬生生扛住了数倍于己的伪典残魂潮。

　　已有七名兄弟自爆残魄，才勉强为阵眼争取到一线生机。

　　宋惊鸿浑身浴血，右臂齐肩而断，手中那柄厚重的骨刀也只剩下半截，可他依旧如一尊铁塔，死死守在阵眼之前。

　　“放弃吧！你们护的是一个早已被历史唾弃的灾星！”一名附体在凤家叛徒身上的长老狞笑道。

　　“呸！”宋惊鸿啐出一口混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灾星？老子只记得，三百年前魔潮压境，是谁孤身一人，站在归墟裂口，对着我们这些连名字都上不了族谱的旁支子弟说，‘凡我凤家血脉，皆由我护’？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主脉忘了，老子没忘！”

　　话音未落，他竟用仅剩的左手，持着断刀在自己手腕上狠狠一划！

　　鲜血喷涌，他以血为墨，在身前虚空飞速画出一道符文。

　　那正是凤栖梧当年随手赐下，用以嘉奖战功的“血契令”！

　　“战魂听令，以我血为誓，随我——死战！”

　　刹那间，血符爆发出璀璨光芒，剩余的十一名战魂齐声咆哮，身上死气竟化作战意，冲天而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追随始祖征战沙场的峥嵘岁月！

　　“遗忘之隙”中，凤栖梧周身燃烧的金色神焰冲天而起。

　　随着外界信念之力的注入，她的神格之火中，竟浮现出万千虚影。

　　那里面，有在旱年受她一滴神血化作的甘霖所救，最终得以善终的边陲老农；有被她从魔修手中救下，后来成为一代名侠的孤女；更有在陨神之战中，亲眼见她为守护苍生而血染青天，临死前在宗门石壁上刻下“凤不背世”四个大字的老修士……

　　他们虽已消逝于时间长河，但他们心中那份最纯粹的信念，却被阵法强行唤醒！

　　凤栖梧缓缓睁眼，看着这些围绕着她的虚影，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温度。

　　“我不需你们为我而战，”她低喝道，声音却传遍了整个心狱，“只需你们记得——我，未曾负世！”

　　“吼——！”

　　万千虚影仿佛听到了神谕，竟在一瞬间合流，不再是分散的个体，而是化作了一道承载了无数真实记忆与感恩的纯白光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以一种超越法则的速度，狠狠轰在了那“判官影”的眉心！

　　“不——！”

　　判官影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哀嚎，整个身影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轰然溃散！

　　那柄审判之锤也随之寸寸崩解，化作漫天黑灰。

　　然而，就在胜利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由千万背叛者面容组成的巨影，突然合上了所有眼睛。

　　当它再次睁开时，那千万双瞳孔里，竟无一例外地，都浮现出了夜玄寂那张清冷孤傲的轮廓！

　　巨影开口，发出的，却是凤栖梧与夜玄寂叠加在一起的声音：“你以为……只有你在等她归来？”

　　凤栖梧心头剧震！

　　这不是夜玄寂！

　　这是他那份寻找自己、等待自己的执念，在漫长岁月中被“遗忘之隙”捕获，扭曲，最终化作了敌意的一部分！

　　她眼中杀机暴涨，再无一丝犹豫！

　　“谁也不准，用他的念想来伤我！”

　　她身形暴起，一掌悍然拍碎了巨影的胸膛，在那千万张脸孔的哀嚎中，精准地从其核心抽出了一团漆黑与金光疯狂交织的魂核，将其死死攥在掌心！

　　她将那枚躁动不安的魂核，猛地贴在了劫烬剑的剑刃之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回来。”

　　与此同时！外界！

　　那枚搏动不休的剑穗猛然光芒暴涨，竟在虚空中拉长、伸展，化作了一条由纯粹幽光构成的、半透明的手臂，一把握住了劫烬剑的剑柄！

　　夜玄寂的声音，第一次如此完整、如此清晰地响彻在所有人的魂海。

　　那声音里，带着万古的疲惫，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主人，让我……替你断后。”

　　话音落，劫烬剑自行出鞘三寸！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恐怖的幽冥剑气，自那三寸锋芒中横扫而出，竟仿佛无视了空间的壁垒，撕裂了归墟戒与“遗忘之隙”的隔绝，直刺向那片崩塌空间的最深处！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昏睡不醒的南宫玥，在梦中无意识地翕动嘴唇，轻轻呢喃出了一句谁也未能听清的话。

　　“……真正的敌人，还没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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