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老祖宗不要命，只要一句“对不起”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刺破暗夜的闪电，让柳青璃浑身冰凉。

　　她终于明白了，这“共罪契约”的阴毒之处，不在于灭口，而在于收割！

　　它像一个贪婪的寄生魔物，牢牢吸附在每一个背叛者的神魂深处，以他们真诚的悔恨与痛苦为食。

　　唯有发自内心的愧疚，才能激活契约的抹杀机制。

　　那些麻木不仁、毫无悔意的人反而安然无恙。

　　而一旦有人良心发现，那份悔恨便会成为最精纯的养料，在他们被抹杀的瞬间，被契约尽数吞噬！

　　幕后黑手之所以不敢让任何一个背叛者得到解脱，甚至连死后都要篡改遗言，正是因为他需要这份源源不断的“愧疚之力”来维持契约，甚至滋养自身！

　　救赎？不，这是最恶毒的精神奴役！

　　“主上！”柳青璃顾不得礼节，神念化作一道急电，直冲归墟台顶端的凤栖梧，“属下明白了！老祭司是‘共罪契约’的阵眼之一！他必须活着，活着说出真相！”

　　她语速极快，将自己的推论一气呵成：“这契约寄生于‘真诚的悔恨’之上。杀人只是表象，收割‘悔恨’才是目的！所以，只有当一个背叛者在神志清醒、毫无外力胁迫的情况下，自愿说出当年的真相，并且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乞求宽恕以求活命，而是单纯地为了承认错误……只有这样，契约才无法从他的‘悔恨’中汲取力量，反而会被这份纯粹的‘忏悔’所冲击，导致反噬！”

　　“救下老祭司，就是斩断契约最重要的一根命脉！但前提是，他必须心甘情愿！”

　　归墟台上，一直闭目静坐的凤栖梧，终于缓缓睁开了那双蕴藏着万古星河的凤眸。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柳青璃石破天惊的发现，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宋惊鸿。”她淡淡开口。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前，单膝跪地：“属下在！”

　　“去后山药圃，取‘九转续命丹’，带去给柳青璃。”凤栖梧的指令清晰而冷酷，“再由她，交给你。去救那个老东西。”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

　　“记住，此去，不是为了让他活，而是为了让他有机会，把那句‘对不起’，清清楚楚地，说出来。”

　　“遵命！”宋惊鸿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

　　他身形如电，几个呼吸间便已取得丹药，直奔老祭司所在的孤坟山谷。

　　夜色如墨，山风凛冽，然而他前行的道路上，却骤然升起三股截然不同的杀气，死死将他锁定。

　　“清源派！”宋惊鸿眼神一沉。

　　三道黑影从林中扑出，招式狠辣，配合默契，直取他周身要害。

　　他们身上的服饰，正是凤家昔日的盟友，以清正除魔为己任的清源派！

　　然而此刻，他们双目赤红，状若疯狂，身上散发着与“共罪契约”同源的阴冷气息，显然早已沦为契约的傀儡。

　　“叛徒，当诛！”为首的黑衣人嘶吼着，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毒蛇，毒雾弥漫。

　　宋惊鸿心知肚明，这些人早已神魂被控，多说无益。

　　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柳青璃在交接丹药时塞给他的另一枚药丸——“醒神丹”含于舌下。

　　一股清凉的药力瞬间护住心脉，他竟是不闪不避，任由那带着剧毒的剑风划破自己的臂膀，整个人借力向前暴冲，如一支离弦之箭，强行闯过了第一道封锁线！

　　他不恋战，目标唯一——抵达山谷！

　　与此同时，孤坟之前，夜玄寂早已悄然现身。

　　他比宋惊鸿更早一步，仿佛一直都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柄凶名赫赫的劫烬剑被他随手插入地面，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幽冥结界瞬间张开，将整座孤坟笼罩其中。

　　结界之内，老祭司蜷缩在墓碑前，身体机能已近衰竭，脸上正浮现出诡异的扭曲。

　　那股来自契约的阴冷力量，正试图篡改他的面部肌肉，强行给他塑造出一副“罪有应得”的安详表情。

　　夜玄寂没有出手伤敌，甚至没有去看那股契约之力，他只是居高临下，用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视着濒死的老祭司。

　　“你们怕的，不是她归来。”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你们怕的，是有人真心悔过。”

　　“因为一旦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撕心裂肺地喊出那句‘我错了’，你们耗费万年心血，精心编织的‘我们都是迫不得已’的谎言，就会瞬间崩塌。”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三道微弱的光流，那正是他用“亡语结界”截获的三段临终遗言。

　　“听着。”夜玄寂屈指一弹，三道光流径直没入老祭司的心口，“‘她是无辜的’，‘明凰是替身，玉佩是陷阱’，‘始祖从未弑亲，是有人用了离心散’……你说的每一句真话，都是一把劈向他们的刀。”

　　那三段破碎的真言，如同三道惊雷，在老祭司即将寂灭的魂海中轰然炸响！

　　也就在此时，宋惊鸿浑身浴血，终于冲破了三道截杀，踉跄着闯入山谷。

　　他一眼便看到夜玄寂，不敢怠慢，立刻将手中的玉瓶抛了过去。

　　夜玄寂反手接住，从中倒出一粒金光灿灿的“九转续命丹”，不由分说地弹入老祭司口中。

　　磅礴的生命力瞬间在老祭司体内炸开，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

　　在丹药之力与三段真言的双重支撑下，他那双涣散的眸子竟缓缓重新凝聚起神采，艰难地睁开，看到了眼前那个宛如神魔般的身影。

　　“你……你是……”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当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影子？”

　　夜玄寂微微颔首：“现在，轮到我站到前面来。”

　　他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冰冷：“你想哭，就哭；想认错，就说。她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因此就放过凤家。但她会让你活着，亲眼看着自己递出的这一刀，捅在那些人身上，有多疼。”

　　几乎在同一时刻，归墟台上，阿骨打启动了他平生最得意、也最耗费心血的阵法——“断契引魂阵”！

　　他将从七十二个村落收集来的香炉灰烬尽数撒在归墟台之上，以地脉之气为引，双手结出繁复的印诀，口中念念有词。

　　刹那间，整个玄天大陆，凡是那些曾为凤栖梧点亮过白灯、心存一丝善念与愧疚的地方，都升起一缕微不可察的金色念力。

　　万千念力汇聚成流，最终在归墟台上空凝聚成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如天神之矛，撕裂夜空，跨越万里，直射老祭司的头顶天灵！

　　“吼——！”

　　似乎是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那无形的“共罪契约”之力剧烈反抗起来。

　　天空之上，乌云翻滚，血色雷光在云层中隐现，一股灭世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下，欲要将老祭司连同这方山谷彻底碾碎！

　　然而，就在那金色光柱与血色雷云即将对撞的瞬间，被丹药、剑意和真言撑起的老祭司，用尽了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象征着契约震怒的虚空。

　　他的眼中再无恐惧，只剩下滔天的悔恨与决绝。

　　他嘶哑地、用尽全身每一个细胞，吼出了那句被压抑了万年的心声：

　　“凤栖梧——！”

　　“我对不起你！！”

　　“我不该信他们说的你罪该万死！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万年的骂名！！”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仿佛琉璃碎裂的巨响，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老祭司的体内爆发出来！

　　一条条漆黑如墨的契约锁链虚影，在他身上寸寸崩断，最终轰然炸裂，化作一缕缕黑烟，在金光的照耀下，彻底消散于无形！

　　万里之外，一座悬于九天云海之上的神殿深处。

　　一个始终笼罩在阴影中的身影，猛然从王座上站起。

　　他胸前佩戴的一枚雕刻着繁复符文的血色玉佩，毫无征兆地“砰”然一声，寸寸龟裂！

　　一缕缕鲜血，竟控制不住地从他的七窍之中缓缓渗出。

　　他死死盯着手中一方正在迅速消散光芒的“谢罪玉简”，那上面，曾密密麻麻记录着所有“共罪者”的名字，而此刻，老祭司的名字，正在彻底化为飞灰。

　　他先是错愕，随即发出一阵癫狂而低沉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与愤怒。

　　“权力、信仰、复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可你偏偏……偏偏只要这一句无关痛痒的‘对不起’……”

　　“凤栖梧……你用一句道歉，毁了我的秩序……”

　　而在归墟台上，凤栖梧遥望着北方天际骤然撕裂、显露出朗朗星空的阴云，玉指轻轻抚过戴在手上的归墟戒。

　　那古井无波的戒面下，似乎传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新生的悸动。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低声自语，仿佛在对万里之外的仇敌宣判。

　　“接下来，轮到你说这句话了。”

　　“我会亲手，教你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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