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联合舰队带着那枚不祥的黑色晶体，以及满腹的疑云与创伤，撤离了“虚无坟场”边缘。返航的旅程笼罩在沉重的静默中，与来时的探索激情形成了鲜明对比。雷鹰炮艇上惊魂未定的乘员，以及几位因规则反噬而面色苍白的修真领袖，都无声地诉说着那片死寂虚空中潜藏的、超越理解的恐怖。

　　那枚黑色晶体被安置在“马库拉格之耀”号最高规格的隔离舱内，由多重虚空盾、灵能禁制以及物理锁层层封锁。帝国技术神甫和青冥宗的阵法大师日夜不停地对其进行监测，但得到的数据却令人愈发不安。

　　它不散发任何已知形式的能量辐射，不与任何物质发生反应，其内部结构也无法被任何扫描手段穿透。它就像宇宙中的一个绝对“无”的点，吞噬着所有试图探究它的信息，唯有那些自行流淌的、蕴含古老沉寂意味的暗紫色符文，证明着它并非死物。更令人心悸的是，任何长时间注视它或感知它的生命体，都会逐渐产生一种莫名的虚无感，仿佛自身的“存在”正在被缓慢地稀释、遗忘。

　　“这东西……在侵蚀‘存在’的概念本身。” 凌尘掌门在远程观测后，得出了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他曾尝试以神念轻微触碰，反馈回来的却并非对抗或排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要将他的意识也一同拉入永恒沉寂的“邀请”。

　　卡托·西卡留斯看着隔离舱外的读数，面甲下的眉头紧锁。“它就像一个信标，但我们不知道它在向谁发送信号，或者……它在吸引什么。” 他下令舰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武器系统充能，随时准备应对可能从任何方向出现的未知威胁。

　　然而，威胁并非来自外部。

　　就在舰队即将驶出“虚无坟场”影响范围，断爪星域的熟悉星光依稀在望时，隔离舱内的黑色晶体，第一次出现了主动变化。

　　它表面那些流淌的暗紫色符文，流动速度骤然加快，并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特定频率的规则波动。这波动穿透了层层封锁，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现实的规则织锦中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几乎在这波动传开的瞬间——

　　断爪星域内部，那些被仲裁者转化、处于安静状态的 “星尘共生体” ，产生了剧烈的反应！

　　所有“共生体”，无论是庞大的生态方舟，还是微小的巡天兽，都在同一时刻勐地“惊醒”！它们不再温和，不再懵懂，体内被净化的灵能瞬间变得躁动不安，散发出与黑色晶体频率隐隐共鸣的、混乱而痛苦的波动！它们开始无目的地疯狂游弋，相互碰撞，甚至试图冲击青冥宗和帝国前哨设置的警戒线！

　　“报告！所有‘共生体’单位出现异常活跃！能量读数急剧升高！它们……它们似乎非常‘痛苦’？” 前哨的观测员发出了紧急通讯。

　　悬圃仙山，凌婉儿正在照料一株受“共生体”滋养而恢复的灵药，忽然感到周围那些原本温和的微小光点变得灼热而刺痛。她抬头望去，只见星空中那些巨大的“生态方舟”如同痉挛般扭曲着，发出的不再是滋养的灵光，而是带着绝望意味的、断续的规则嘶鸣。

　　“是那晶体！它在影响它们！” 凌婉儿瞬间明悟，立刻将发现传回舰队。

　　联合舰队内部，气氛瞬间紧绷。

　　“那东西能远程影响被转化的虫族？！” 西卡留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这黑色晶体能重新激活甚至控制这些数量庞大的“共生体”，那么断爪星域刚刚建立的脆弱平衡将瞬间崩塌！

　　“必须阻止它！” 凌尘掌门果断道，“这波动正在扭曲仲裁者道友建立的规则平衡，试图将‘共生体’重新拖回混乱的深渊！”

　　就在众人商议对策时，黑色晶体的变化再次升级。它不再仅仅是散发波动，其漆黑的表面，那些急速流动的符文开始脱离晶体本体，如同活过来的阴影蝌蚪，在隔离舱内四处游窜！它们无视了能量护盾和物理屏障，直接穿透而出，融入舰船的金属壁障，消失不见！

　　“符文消失了！它们……它们融入了飞船的结构！” 技术神甫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内部灯光开始明灭不定，虚空盾发生器输出功率出现毫无规律的剧烈波动，一些区域的舱门无故开合，低级机仆（Servitor）陷入了逻辑混乱，甚至开始攻击身边的设备！仿佛整艘战舰的“逻辑”和“秩序”正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侵蚀、瓦解！

　　与此同时，青冥宗的“巡天鉴”仿制舰上，刻画在舰体的防护阵法符文开始扭曲、变得暗澹，灵力流转变得滞涩混乱，几名正在维持阵法的弟子甚至受到了灵力反噬，口吐鲜血！

　　这黑色晶体的力量，竟然能直接污染和扭曲科技造物的运行逻辑与修真法阵的规则基础！

　　“它不是在攻击我们，它是在……‘同化’我们周围的一切！” 凌绝长老感受着舰船上迅速恶化的规则环境，脸色难看至极。这种攻击方式，比纯粹的能量毁灭更加诡异和难以防御。

　　混乱在联合舰队内部迅速蔓延。帝国战舰的系统故障越来越多，修真者的法术施展也变得极其困难。而那枚黑色晶体，在释放出大量符文后，似乎消耗了不少力量，表面的光芒略微暗澹，但其散发出的沉寂波动却更加凝练，仿佛在积蓄着下一次、更强烈的爆发。

　　“不能让它继续下去！” 西卡留斯试图下令用分解力场摧毁晶体，但力场发生器在启动瞬间就因规则干扰而过载烧毁。

　　凌尘掌门尝试以强大的神念强行镇压，但他的神念一接触到晶体，就如同泥牛入海，不仅无法撼动其分毫，反而有种神魂也要被其吸走、归于沉寂的大恐怖。

　　就在这内外交困、手段尽失的绝望关头——

　　一道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意念，如同穿透了层层混乱的规则迷雾，直接在所有联军成员（包括那些痛苦的“星尘共生体”）的意识深处响起：

　　【检测到高优先级规则污染源：‘虚无印记’。】

　　【检测到本地平衡体系受到结构性威胁。】

　　【执行协议：‘污染隔离’与‘规则净化’。】

　　是仲裁者！

　　祂来了！

　　并非实体降临，而是其无远弗届的意志，隔空锁定了这片星域！

　　下一刻，所有被黑色符文污染的区域——无论是帝国战舰的系统，修真法阵的脉络，还是“星尘共生体”体内躁动的灵能——都被一股无形而绝对的力量强行剥离了那些游窜的阴影符文！那些符文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蒸发！

　　同时，一道无形的、由纯粹秩序构成的“屏障”，将“马库拉格之耀”号的隔离舱，连同其内部的黑色晶体，完全包裹、隔绝开来。晶体散发出的所有规则波动，都被牢牢禁锢在这屏障之内，再也无法影响到外界分毫。

　　舰队的系统故障瞬间平息，法阵恢复稳定，“星尘共生体”们也渐渐停止了躁动，重新回归那种懵懂而平和的状态，仿佛刚才的痛苦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

　　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

　　仲裁者甚至没有现身，仅仅是一道隔空的意志，便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场足以让联合舰队全军覆没、让断爪星域再陷战火的危机。

　　那道意念再次响起，依旧是那般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虚无印记’涉及上古禁忌知识，其存在本身对当前宇宙规则框架构成系统性风险。予以永久封存。】

　　【此片星域规则结构已初步稳定，但仍需观察。建议停止对相关上古遗迹的深度探索。】

　　话音落下，那道隔绝了黑色晶体的秩序屏障，连同内部的晶体本身，开始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笔迹般，从现实层面缓缓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仲裁者再次以祂那超越理解的方式，介入，修正，然后离去。

　　联合舰队内外，一片死寂。

　　所有人，从帝国战士到修真弟子，都沉浸在一种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绝对力量的敬畏，以及一丝……自身渺小无力的深刻感悟之中。

　　他们带回来的不是一个机遇，而是一个险些导致毁灭的禁忌之物。

　　他们引以为傲的力量与知识，在真正的规则层面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而仲裁者，那个他们试图理解、甚至潜意识里想要企及的存在，其真正的层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遥远。

　　卡托·西卡留斯缓缓摘下头盔，露出疲惫而复杂的脸庞。他看向凌尘：“看来，摄政王和逻各斯学会的评估……需要重新进行了。有些领域，帝国或许……不应涉足过深。”

　　凌尘掌门长叹一声，望着那片黑色晶体消失的空处，默然良久。

　　“知止而后有定……或许，探索未知的边界，亦需知晓敬畏与止步。”

　　联合舰队的首次深空探险，以一场险死还生的危机和一次来自至高存在的警告而告终。断爪星域的各方势力，在经历了虫族战争与“虚无印记”事件后，终于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在浩瀚宇宙中的位置。

　　而通往更深层宇宙秘密的道路，依旧漫长，且布满了他们尚未准备好面对的、古老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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