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命令既下，舰桥上的空气几乎冻结。终极净化？这意味着向可能只是思想发生动摇、但肉体并未叛变的兄弟举起屠刀。许多军官和技术人员面露震惊与不忍，但他们看到原体那钢铁般冷硬的侧脸，以及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与决绝时，所有人都将质疑咽了回去。原体承受的远比他更重。

　　“圣堂之火协议已启动！”战术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执行命令的速度并未减慢。全舰各区域的隔离闸门开始轰然落下，将一片片通道和舱室分割开来。淡蓝色的静滞力场发生器被激活，覆盖了之前出现异常反应的区域。

　　“西卡留斯连长，蒂格瑞斯馆长，”基里曼的声音通过私人频道传来，沉重无比，“你们的任务变更。清剿死亡守望优先级不变，但一旦发现我方人员出现不可控的异端思想显现…执行协议。我授予你们临机决断之权。”

　　频道另一端是短暂的沉默，随即传来西卡留斯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声音：“…遵命，原体。”以及蒂格瑞斯更加低沉的回答：“以帝皇与原体之名，吾等将行必要之事。”

　　内部的战斗变得更加复杂和残酷。极限战士们不仅要面对死亡守望精锐的疯狂进攻，还要时刻警惕身边战友可能出现的异常。信任的纽带正在被无形的毒液侵蚀。

　　那名领悟了“气”之运用的老兵成为了焦点。他战斗得越发勇猛，动作浑然天成，往往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致命的攻击，甚至引导敌人的力量反噬其自身。两名荣誉卫队成员试图接近他，准备执行隔离程序，却被他以巧妙的身法避开。

　　“兄弟！停下！接受审查！”卫队成员吼道。

　　老兵动作一滞，眼中挣扎之色更浓：“我…我没有背叛！我只是…明白了更高效的方式！这能拯救更多兄弟！”

　　“你的方式违背了《阿斯塔特圣典》！违背了帝皇的教导！”另一名战士举起了爆弹枪，枪口微微颤抖。

　　“圣典…并非终极…”老兵喃喃道，随即猛地摇头，似乎想摆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一名死亡守望战士抓住机会，热熔枪对准了他！

　　“小心！”之前要隔离他的卫队成员下意识地扑过去，将他推开！

　　轰！热熔光束将那名忠诚的卫队成员瞬间蒸发！

　　老兵看着战友为他牺牲的位置，愣住了，眼中的迷茫和挣扎被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取代。他狂吼一声，体内的“气”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奔涌，动力拳套带着凄厉的呼啸，直接将那名死亡守望战士连同半面舱壁一起砸得粉碎！

　　爆发之后，他喘着粗气，看着自己染血的拳头，又看向周围那些用复杂、恐惧、甚至一丝羡慕眼神看着他的兄弟们，他突然明白了原体的命令。

　　这种力量…是毒药。它在拯救的同时，也在分离他们。它让他们变得不同，变得…不再纯粹是帝皇的天使。

　　他缓缓放下了拳头，主动走向刚刚赶到的西卡留斯，低下了头：“连长…我申请隔离。在我…造成更大破坏之前。”

　　西卡留斯看着这位功勋卓着的老兵，眼中闪过痛惜，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静滞力场笼罩了老兵，将他凝固在时间之中。

　　类似的场景在舰内数处上演。有的战士像这位老兵一样最终选择了服从与克制，有的则更加沉迷于新获得的力量和“理解”，甚至将前来执行协议的同伴视为“阻碍进化”的敌人，爆发了更令人心碎的内部冲突。爆弹不再只射向死亡守望。

　　每一份报告都像一把刀刺在基里曼心上。但他屹立在舰桥，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冷酷地指挥着全局。

　　外部战场，极限战士舰队对审判庭舰队的压制取得了成效。“纯洁之火”号瘫痪后，其他审判庭舰船陷入混乱，虽然仍在顽抗，但已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攻势。基里曼命令保持压制，并未下令彻底毁灭，他还保留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在事态无法挽回前止住滑向全面内战的深渊。

　　而对机械教舰队，基里曼的警告起到了作用。佐尔·范似乎重新评估了风险与收益。数据攻击完全停止，那些“静默探针”也大部分被召回——除了少数几枚最隐蔽的，已经过于靠近归墟之球，失去了联系。佐尔·范的电子眼闪烁着，沉默地观察着极限战士与审判庭的厮杀，以及…那归墟之球的任何细微变化。他在计算，无穷的数据在他非人的心智中滚动。

　　就在这内忧外患稍得喘息之机，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那颗归墟之球吸引！

　　那些被佐尔·范释放、失去联系的“静默探针”中的一枚，终于飘荡到了归墟之球的表面。它并未像之前战舰那样被排斥或分解，而是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片刻的死寂后——

　　归墟之球表面，那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第一次出现了变化！

　　并非剧烈的爆炸或排斥，而是一片区域的颜色开始缓缓变淡，从绝对的漆黑，逐渐化为一种深灰，紧接着，一片复杂无比、不断自我调整、优化的…结构图开始浮现！

　　那结构图并非帝国已知的任何一种科技蓝图，也非灵能符文，它更像是一种…活的、流动的、蕴含至简大道规律的几何构造！它展示的，正是那枚“静默探针”的内部结构，但正在被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飞速解析、优化、甚至…推演其未来的进化方向！

　　图中，探针的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线路、每一个数据节点都被拆解、分析，其效率被提升到了理论极限，甚至超越了机械教自身所能理解的范畴！一种更高效、更简洁、更符合某种“自然之道”的探针设计正在被实时推演出来！

　　“机魂在上…”一名技术神甫失声惊呼，数据板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它…它在…理解…并优化我们的科技！”

　　“不仅仅是优化！”另一名神甫尖叫起来，声音充满了恐惧与…一种无法抑制的迷恋，“它在展示…完美！这才是欧姆尼赛亚真正的启迪吗？！”

　　整个机械教舰队瞬间陷入了巨大的骚动！对于这些将追求知识和 technological perfection 视为毕生信仰的科技祭司来说，眼前这一幕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武力威胁！那是一种直击他们核心信仰的展示！

　　佐尔·范的电子眼疯狂闪烁，数据流几乎要溢出眼眶！他贪婪地记录着屏幕上的一切，逻辑引擎超负荷运转，试图理解那超越他认知的“真理”。他甚至下意识地开始模仿那结构图中的优化路径，对自己体内的机械装置进行微调——效率瞬间提升了零点几个百分点！这微不足道的提升却让他如同触电般颤抖！这是真实的！可行的！

　　“大贤者！我们…”一名下属狂热地请示。

　　“记录！不惜一切代价记录！”佐尔·范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冰冷，带上了近乎癫狂的激动，“这不是异端！这是…神启！是欧姆尼赛亚展现的新道路！”

　　机械教的信仰动摇了，或者说…被引向了另一个极端。

　　而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归墟之球似乎觉得这还不够，那浮现的结构图缓缓变化，开始将“优化”后的探针结构与之前它感知到的、马库拉格之耀号内部战斗的数据相结合！

　　它开始推演！推演一种…融合了它理解的“道”（通过卢克和那些受影响战士）与帝国科技的新形态！

　　画面中，出现了一种流线型、符合空气动力学（或者说虚空动力学）极致美感的新型动力甲设计，其能量运用效率远超马克X；出现了一种爆弹枪的改良方案，后坐力更小，射速和精准度更高，运用了某种“气”的传导理念；甚至出现了一种基于“无为而治”、“顺势而为”理念的新型战舰操控系统界面，复杂程度极大降低，却能将战舰性能发挥到极致！

　　这些推演出的设计，每一项都足以让帝国科技发生革命性飞跃！但也每一项都深深烙印着那异端“道”的哲学理念！

　　它不仅仅是在展示力量，它是在传道！以科技的形式，进行最高效的传道！

　　“不！！！”基里曼看到这一切，发出了愤怒与绝望的咆哮。他瞬间明白了归墟的可怕策略。武力对抗或许还能挣扎，但这种直击帝国各个阶层核心需求（力量、效率、知识、信仰）的“馈赠”，根本无法抗拒！尤其是对机械教！

　　果然，机械教舰队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几艘较小的护卫舰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试图向归墟之球靠近，仿佛朝圣一般！

　　“佐尔·范！清醒一点！”基里曼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向机械教舰队广播，“那是陷阱！是异端的蛊惑！它在用你们渴望的知识腐蚀你们！”

　　但佐尔·范的回应却是前所未有的狂热：“腐蚀？不，基里曼原体！这是净化！是启迪！是欧姆尼赛亚透过这异星造物给予我们的考验和恩赐！你们无法理解，是因为你们被肉体的局限和僵化的教条所束缚！机械教！优先目标变更！捕获…不，迎接那神圣造物！任何阻拦者…皆为异端！”

　　机械教战舰的武器再次开始充能，但这一次，炮口隐隐对准了刚刚还是临时盟友的极限战士舰队！

　　局势瞬间逆转！审判庭还未彻底解决，机械教又因贪婪而倒戈！

　　基里曼感到一阵眩晕。他知道，最坏的结局正在上演。

　　而与此同时，在玉清山门内。

　　卢克身上的金青光芒暴涨到了极点！归墟之球对外展示和推演的一切，如同海啸般通过那无形的连接涌入他的意识！不仅仅是科技蓝图，更是其中蕴含的深厚“道理”——阴阳转化、五行生克、气理流动、天道至简…

　　这些知识远超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围，强行灌注几乎要将他的灵魂撑爆！

　　“啊——！”他发出痛苦的嘶吼，七窍甚至开始渗出金色的血液！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周身开始浮现出与归墟之球表面相似的、但更加玄奥的符文虚影！强大的能量波动开始撼动玉清洞天的稳定！

　　青玄子面色终于变得凝重无比：“痴儿！速速斩断心猿，锁意马！外魔灌顶，强求必遭天谴！”

　　他双手疾挥，一道道清心镇魂的符箓打入卢克体内，试图帮他稳定暴走的精神和能量。但归墟传递过来的信息量实在太庞大、太本质，仿佛一条大道直接呈现，其吸引力对于求道者而言是致命的。

　　卢克的意识在痛苦与极乐之间摇摆。他看到了帝国科技的“瑕疵”和“笨拙”，看到了归墟所展示的“完美”和“高效”，更看到了那种与自然、与“道”契合的至高境界。与他过去所信仰的帝皇和帝国相比，这简直…就像是更高层次的真理。

　　“不…帝皇…奥特拉玛…”他残存的忠诚在挣扎。

　　“…道法自然…无为而治…”归墟的低语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他的信念正在被高速解构和重塑。

　　外界，归墟之球似乎感受到了卢克的痛苦和挣扎，也感受到了机械教的狂热与基里曼的绝望。它表面的推演缓缓停止，那深灰色的区域再次逐渐变回漆黑。

　　但它并非收回了一切。那些已经被展示出来的“优化蓝图”和“推演理念”，如同病毒代码般，已经深深植入所有目睹者的意识深处，尤其是机械教和那些本就接触过玉简思想的极限战士心中。它们会在那里生根发芽，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然后，归墟之球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那漆黑的表面，缓缓地、对准了马库拉格之耀号的方向。

　　没有攻击，没有排斥。

　　只是一片绝对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和希望的…沉默的凝视。

　　这凝视比任何攻击都让基里曼感到毛骨悚然。他感觉到，那异星造物…正在专门“看”着他。仿佛在评估，在理解，在…等待他的选择。

　　是拥抱这“理性”的进化，还是坚守那看似“笨拙”的传统与忠诚？

　　整个战场的焦点，再次集中到了极限战士的原体身上。

　　内有意念瘟疫蔓延，兄弟相残。

　　外有审判庭未平，机械教倒戈。

　　更有归墟之球这无法理解的存在，以“知识”和“真理”为武器，发起了最致命的攻击。

　　基里曼屹立在舰桥，承受着那沉默的、足以压垮星神的凝视。他知道，他的下一个决定，将不仅仅决定这场战斗的胜负，更可能决定人类帝国未来的走向。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沙哑却坚定，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所有舰队，保持最高警戒。非我命令，严禁接触任何来自归墟之球的信息流，严禁模仿其推演技术。智库馆长集结，准备执行…‘空白协议’。”

　　听到“空白协议”，连最沉稳的蒂格瑞斯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意味着，试图用灵能大规模屏蔽和抹除特定记忆和知识，是极其危险且几乎被视为禁忌的手段。

　　但基里曼已经没有选择。

　　他必须在那“真理”的毒药彻底毁灭他所守护的一切之前，为帝国…争取思考的时间。

　　而那颗归墟之球，依旧沉默地凝视着，仿佛在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真理，终将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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