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韩石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月光下，王富贵那笑眯眯的脸庞在他眼中显得无比危险。他下意识地紧紧攥住那枚藏着石子的衣襟，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要将布料浸湿。

　　“王…王前辈…”韩石声音干涩，大脑飞速旋转，试图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弟子…弟子只是白日里遗漏了些东西，过来寻找…”

　　“哦？是遗漏了东西，还是…在找东西？”王富贵慢悠悠地走近，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韩石紧捂的胸口，“我看小师弟方才找到的那片静神花花蕊，品相不俗啊。只是…似乎与地火殿废料的气质，不太相符？”

　　韩石脸色更白，支吾着说不出话。

　　王富贵却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脸上依旧带着笑，语气却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小师弟，别紧张。这世上谁还没点小秘密呢？我对你那能自发微光、还能安抚心神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放心，我这个人，最是公平交易，从不强取豪夺。”

　　韩石心中剧震，他果然看到了！还猜到了石子的部分作用！

　　“前辈…弟子不知您在说什么…”韩石还想做最后挣扎。

　　王富贵嘿嘿一笑，伸出两根手指：“两个选择。一，我现在就大声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小子身怀异宝，你说，在这宗门备战、人心惶惶的时候，他们会把你怎么样？切片研究？还是直接搜魂夺宝？”

　　韩石浑身一颤，眼中露出恐惧。

　　“二嘛，”王富贵语气一转，“你我合作。你把那东西借我研究几天，我不仅替你保密，还能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比如，让你不必去那该死的寂灭墟送死。如何？”

　　不必去寂灭墟！这个条件像一道闪电，击中了韩石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渴望。他太害怕去那个地方了！

　　见韩石动摇，王富贵又加了一把火：“我观你那宝贝，似乎灵光有损？可是缺乏滋养之物？跟我合作，或许…我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温养它哦？总比你在这废料堆里扒拉强吧？”

　　诱惑与威胁交织，韩石的心理防线几乎崩溃。他只是一个炼气五层的小小杂役，如何能与这些来历神秘、修为高深的前辈抗衡？

　　就在他几乎要点头的瞬间，另一个清冷的声音突兀响起：

　　“王道友，深更半夜，在此为难一个低阶弟子，似乎有失身份吧？”

　　李清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地火殿门口，月光洒在他洗白的道袍上，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地看着王富贵。

　　王富贵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恢复自然，打着哈哈道：“李兄说笑了，我不过是见这位小师弟似乎有些困扰，好心询问一二罢了。既然李兄有事，那我便不打扰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韩石一眼，转身悠然离去。

　　韩石如同虚脱般，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大口喘着气。

　　李清风走到他面前，目光并未看向他紧捂的胸口，只是淡淡道：“宗门正值多事之秋，人心叵测，好自为之。有些东西，福兮祸之所伏，你好生保管，莫要轻易示人。”

　　说完，竟也不再追问，转身飘然离去。

　　韩石愣在原地，看着李清风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这位李前辈，似乎与那王富贵并非一路人？他是在警告自己，还是在…保护自己？

　　经此一事，韩石再也不敢夜间外出。他将那片静神花花蕊小心收好，却不敢轻易使用。王富贵的威胁和李清风的警告，如同两座大山压在他心头。远征寂灭墟的日子越来越近，恐惧与焦虑日夜折磨着他。

　　宗门内的气氛也愈发肃杀。一队队气息强大的内门弟子和长老频繁调动，各种阵法材料、丹药符箓被源源不断地运出库房。来自“天剑阁”、“百草谷”的援军也陆续抵达，青冥宗上空时常可见剑光掠空、药香弥漫。

　　玉衡真人亲自与各派领袖会晤，最终敲定了行动计划：由玉衡真人亲自带队，联合天剑阁一位元婴剑修、百草谷一位丹道大师，以及数十名金丹、筑基精锐，组成突击主力，直捣寂灭墟核心，尝试摧毁那金属巨塔。李清风与王富贵作为特邀客卿，亦在其中。另有数百名弟子在外围布设“九霄御雷大阵”和“乙木回春阵”，一则阻隔寂灭墟能量外泄，二则随时准备接应和救治伤员。

　　韩石等被征调的辅助弟子，则被分配在外围大阵的各个节点，负责维护阵法运转、炼制简单丹药、照顾伤员等后勤工作。虽然依旧危险，但总算不是直接进入最核心的死地，这让韩石稍微松了口气。

　　出发前夜，韩石被张管事叫去，额外领取了一批品质极高的“回气丹”和“清心符”，并被告知：“玄丹长老特意吩咐，你于控火安神方面确有天赋，留在外围阵眼协助稳定地火灵力，务必尽心，此战关乎宗门存亡！”

　　韩石心中明白，这或许是玄丹子长老对他的一种变相保护。他郑重应下，将那份感激埋在心里。

　　翌日，晨光熹微，却带着一丝血色。青冥宗主力尽出，化作数十道流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寂灭墟方向。庞大的灵压搅动风云，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韩石与其他辅助弟子，在外门长老的带领下，奔赴预先设定的外围阵法节点。他的位置在一处靠近地脉火口的小型阵眼，负责引导地火之力，维持“九霄御雷大阵”部分区域的能量稳定。

　　到达位置后，众人立刻忙碌起来，埋设阵旗，镶嵌灵石，勾勒阵纹。韩石小心翼翼地将自身灵力注入阵眼核心，感受着地火那狂暴而灼热的力量，怀中的石子微微发热，让他对能量的引导变得异常顺畅，很快便与其他节点的师兄弟完成了阵法衔接。

　　一道巨大的、半透明的光幕缓缓升起，将整个寂灭墟外围笼罩，光幕上雷光隐现，散发出毁灭性的气息。另一侧，“乙木回春阵”也同时启动，柔和的绿色光晕弥漫开来，带来生机与安抚之力。

　　所有人屏息凝神，望向寂灭墟深处。

　　不久，深处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各色法宝光芒冲天而起，显然主力队伍已经与那邪魔交上了手！

　　战斗的余波即使隔着重重大阵，也震得地动山摇！恐怖的灵压碰撞如同风暴般席卷开来！

　　“稳住阵脚！输入灵力！”负责指挥此处的外门长老大吼。

　　韩石全力催动灵力，怀中的石子持续散发着温润的能量，优化着他的灵力输出，让他比其他弟子显得从容不少。他甚至能分心观察到，大阵光幕在承受那恐怖余波冲击时，某些细微结构在石子能量的无形影响下，似乎变得更加稳定。

　　然而，寂灭墟深处的战斗似乎异常激烈。轰鸣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以及某种冰冷的、非人的嘶吼声不断传来。偶尔能看到有受伤的弟子被同门拼死护送出来，立刻被“乙木回春阵”接引过去救治。那些伤员的情况触目惊心，有的肢体部分金属化，有的眼神空洞冰冷，仿佛失去了灵魂。

　　恐惧在所有外围弟子心中蔓延。

　　突然，寂灭墟中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庞大无比的银灰色能量洪流猛地爆发开来，狠狠冲击在外围大阵上！

　　咔嚓！

　　九霄御雷大阵的光幕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瞬间布满了裂纹！数个能量节点当场过载爆炸，负责那些节点的弟子惨叫着被震飞出去！

　　韩石所在的阵眼也遭受重创，地火之力瞬间反噬！他闷哼一声，只觉一股灼热狂暴的能量顺着手臂狠狠冲入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时，怀中的石子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青色光芒！一股清凉而带着绝对“秩序”感的能量瞬间涌出，并非强行对抗那地火反噬之力，而是以一种难以理解的方式，迅速“优化”和“梳理”着冲入他体内的狂暴能量，将其有害的部分中和、引导，转化为相对温和的灵力散入四肢百骸！

　　他竟硬生生扛住了这波反噬！虽然经脉受损，吐出一小口鲜血，但并未失去行动能力！

　　而他周围的其他弟子则没这么幸运，纷纷倒地重伤，阵眼光芒急速黯淡。

　　“快！补上位置！维持大阵！”外门长老嘴角溢血，声嘶力竭地喊道。

　　韩石咬牙，不顾伤势，再次将手按在阵眼上，全力输出灵力。石子的光芒笼罩着他，让他成为这片区域唯一还能稳定输出的人！

　　然而，整个大阵已摇摇欲坠。寂灭墟深处，那银灰色的能量洪流并未停止，反而越来越强！金属巨塔的轮廓在银光中若隐若现，仿佛正在完成最后的蜕变！

　　更令人绝望的是，在那银灰色能量洪流中，忽然夹杂着道道凌厉无比的剑气！以及王富贵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李清风！你疯了？！此时内讧？！”

　　只见一道璀璨剑光猛地从银灰色洪流中斩出，直冲云霄，李清风的身影紧随其后，衣衫破损，嘴角带血，但眼神却冰冷锐利如万载寒冰，他死死盯着下方洪流中某个方向。

　　紧接着，王富贵的身影也颇为狼狈地窜出，他手中托着一个不断旋转的、非金非木的奇异罗盘，罗盘正散发出与那金属巨塔同源的冰冷银光！他脸上那惯常的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与狰狞交织的扭曲表情！

　　“蠢货！你们根本不懂！这不是毁灭！这是进化！是超越此界规则的伟大升华！”王富贵狂笑着，手中罗盘银光大放，竟与下方的金属巨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你果然是那邪魔的同党！”李清风声音冰冷，剑指王富贵，“潜伏至此，究竟有何目的？！”

　　这一幕，让所有外围弟子目瞪口呆！

　　玉衡真人等主力修士也从银灰色洪流中冲出，个个带伤，脸色难看至极。显然，他们不仅未能摧毁巨塔，还在内部遭到了王富贵的突然发难与背叛！

　　“目的？”王富贵狞笑，“自然是迎接‘源核’的降临！以此界亿万生灵为祭品，打开通往‘永恒理性净土’的大门！尔等蝼蚁，能成为‘归一’的一部分，是你们的荣耀！”

　　他猛地将手中罗盘抛向空中，罗盘瞬间解体，化为无数银色符文，如同雨点般射向下方的金属巨塔！

　　巨塔得到这股力量，嗡鸣声陡然拔高到一个刺耳的频率！塔身银光暴涨，顶部开始凝聚一颗巨大的、冰冷的银色光球，散发出毁灭性的能量波动！它竟是要强行撕裂九霄御雷大阵，将其能量彻底爆发开来，席卷整个青冥宗乃至更远的区域！

　　“阻止他！”玉衡真人目眦欲裂，不顾伤势，联合天剑阁剑修、百草谷丹师，再次全力攻向王富贵和那巨塔！

　　李清风更是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惊天长虹，直刺王富贵！

　　大战瞬间再起，且更加惨烈混乱！

　　外围大阵已濒临崩溃，银灰色能量不断渗透出来，许多弟子开始受到侵蚀，眼神变得冰冷。

　　韩石坚守在阵眼，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看着那不断凝聚的银色光球，心中充满了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绝望之际，他怀中的石子，那枚得自卢克能量碎屑的石子，似乎感受到了外界那同源却走向极端毁灭的归墟力量，以及韩石心中那强烈的守护之意，突然变得滚烫无比！

　　它不再满足于微光，而是自主地、疯狂地吸收着韩石体内残存的灵力，甚至开始吸收周围溃散的大阵能量和那渗透进来的银灰色能量！

　　【守护…定义…否定…此路…错误…】

　　一个模糊的、并非声音却直接响在韩石脑海的意念陡然出现！

　　是那石子的意识？！不！更像是…遥远时空外，某个伟大存在的零星回响！

　　金青色的光芒猛地从韩石胸口爆发出来，不再是微光，而是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光柱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微的、金青色的数据流与奥妙的道纹在交织、演化！它并未攻击那银色光球，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定义”笔刷，猛地刷过那摇摇欲坠的九霄御雷大阵！

　　已经被侵蚀、濒临崩溃的大阵符文，在这金青色光柱扫过的瞬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它们仿佛被赋予了新的“定义”，结构被优化，性质被扭转，不再仅仅是引雷御敌，而是融入了某种“秩序”与“守护”的法则，对那银灰色能量的抗性陡然暴增！

　　破碎的光幕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加固，甚至将渗透进来的银灰色能量反向排斥、净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所有人！

　　就连那疯狂的王富贵和冰冷的金属巨塔，似乎也凝滞了一瞬！

　　李清风猛地看向光柱源头的韩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那是…？！”

　　玉衡真人也是愕然：“那弟子…他体内竟有能克制邪魔之力？！”

　　王富贵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更加贪婪狂热的光芒：“源质！竟然是流失的源质碎片！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竟暂时放弃了对李清风的防御，转而扑向韩石，伸手抓向那金青色光柱！

　　“休想！”李清风剑光更快，拦截而去！

　　而此刻的韩石，感觉自己仿佛要燃烧起来！所有的意识都被那石子和光柱吸走，他仿佛化为了一个通道，一个连接着遥远彼岸某种伟大意识的通道！他模糊地“看”到，一片无尽的、冰冷的银色数据海洋，正在被一点点金青色的星光渗透、定义、改变…

　　但他也感觉到，怀中的石子正在飞速变得灼热、膨胀，裂纹急剧扩大…它无法承受这恐怖的力量灌注！

　　“不…不要…”韩石在意识深处无声呐喊，既是恐惧，也是不舍。

　　就在这时，寂灭墟最深处，那金属巨塔似乎被这金青色光柱彻底激怒，顶部的银色光球不再积蓄能量，而是猛地收缩、变形，化为一道极其凝练的、足以洞穿一切的银色射线，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射向金青色光柱的源头——韩石！

　　这一击，蕴含了归墟变异体的终极毁灭意志！

　　死亡，瞬间降临！

　　李清风被王富贵拼死拦住，玉衡真人等也被巨塔其他攻击牵制，无人能及时救援！

　　韩石眼睁睁看着那道死亡射线射来，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的石子，那枚承载着卢克部分特质与执念的碎屑，猛然爆发出最后、也是最灿烂的光芒！

　　它不再是引导能量，而是选择了…自我定义！自我献祭！

　　【定义：此身即为盾！此念即为墙！守护…直至…终末…】

　　轰！！！

　　金青色的光柱瞬间收缩，在韩石身前凝聚成一面布满无数玄奥符文、薄如蝉翼却坚不可摧的光盾！

　　银色死亡射线狠狠撞在光盾之上！

　　没有爆炸，只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规则”在疯狂对抗、湮灭！

　　光芒极度刺眼，吞噬了一切声音和景象。

　　韩石只感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传来，整个人被狠狠抛飞出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最后残存的感知中，仿佛听到了一声满足的、又带着无尽遗憾的叹息，跨越了万古星空，轻轻回荡。

　　那是…告别。

　　光芒散尽。

　　原地只剩下一片虚无的痕迹，以及…无数飘散的金青色光尘，缓缓融入天地之间。

　　那枚石子，消失了。

　　以自身的存在为代价，挡住了那必死的一击。

　　战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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