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地髓乳的效力远超韩石想象。每日只需稀释一丝服下，那温和厚重的大地精粹便如春雨般无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与动摇的道基。《归元守缺术》的运转变得愈发顺畅，原本龟爬般的修炼速度，竟也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截，虽仍远不及正常弟子，却让韩石看到了切实的希望。

　　他更加深居简出，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修炼与消化这份机缘之中。翠微峰的洞府成了他的避风港，也成了他默默积蓄力量的茧。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黑风峪事件虽被高层严密封锁消息，但“韩石发现诡异仪器，获重奖”的传闻依旧在某些小圈子里流传开来。这无疑又为他“身怀大气运”或“隐藏实力”的传言增添了新的佐料。

　　这一日，他刚从庶务堂交接完一批精心培育的“宁神花”（这是他利用《百草笔记》所学和地髓乳残留药力浇灌出的改良品种，品质颇受好评），便被两人拦在了半路。

　　为首一人，身着锦袍，面容带着几分倨傲，是内门中颇有背景的弟子，名叫赵乾，据说与那位曾刁难韩石的赵师姐沾亲带故。他身旁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眼神阴鸷的弟子，名叫孙淼，以手段狠辣、擅长追踪探查闻名。

　　“韩师弟，近来可是风头正劲啊。”赵乾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先得长老青睐，直升内门；后又独探黑风峪，立下大功。这等运气机缘，真是让我等师兄羡慕得很。”

　　韩石心中一凛，面色平静地拱手：“赵师兄言重了，皆是宗门栽培，弟子只是尽本分而已。”

　　“本分？”孙淼阴恻恻地接口，“韩师弟的本分可真不简单。黑风峪那地方，连筑基后期的师兄都铩羽而归，师弟以炼气五层修为，不仅能安然往返，还能精准找到那隐匿极深的祸源…这份能耐，恐怕不止是‘本分’吧？”

　　韩石暗叫不好，这两人来者不善，显然是盯上了自己。他依旧保持镇定：“孙师兄过誉了，弟子不过是侥幸得了一件擅长探查能量波动的法器相助，又恰逢其会罢了。”

　　“哦？擅长探查的法器？”赵乾眼睛微眯，闪过一丝贪婪，“不知是何等奇物，竟有如此神效？韩师弟可否取出一观，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韩石心中冷笑，果然如此。他摇头道：“抱歉，那法器已在一番探查中损毁，无法示人了。”

　　“损毁了？”赵乾脸色一沉，“那真是可惜了。不过，韩师弟既能找到一件，想必还能找到第二件？或者…师弟身上还有其他更了不得的机缘？”

　　话已挑明，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韩石深吸一口气，知道今日难以善了。他体内《归元守缺术》悄然运转，灵力虽不磅礴，却异常凝练，蓄势待发。他目光平静地看向两人：“弟子愚钝，不知师兄何意。若无事，弟子还要回去修炼，恕不奉陪。”

　　说完，他侧身便要离开。

　　“站住！”孙淼冷哼一声，一步踏出，一股筑基初期的灵压猛地向韩石迫来！“赵师兄好意问你，你竟敢如此不识抬举！今日不把话说清楚，休想离开！”

　　炼气与筑基，灵压差距巨大。若是寻常炼气五层弟子，在这灵压冲击下恐怕早已心神失守，瘫软在地。

　　但韩石不同！他修炼《归元守缺术》，神魂本就比同阶凝练得多，又历经寒潭淬炼、地髓乳滋养，心志之坚韧远超常人！加之那灵压虽强，却驳杂不纯，远不如李清风练剑时无意中散发的剑意压迫！

　　只见韩石身体微微一晃，脸色白了半分，竟硬生生扛住了这股灵压！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体内那凝练的灵力自行流转，竟隐隐透出一股沉稳如山、难以撼动的意味！

　　“宗门之内，师兄是要对同门动手吗？”韩石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意。

　　赵乾和孙淼都吃了一惊！他们没想到韩石竟能如此轻松地抗住筑基期的灵压！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炼气五层弟子能做到的！

　　孙淼眼中凶光一闪，就欲真正出手试探。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何事喧哗？”

　　一袭洗白道袍的李清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山路旁的一棵青松之下，正淡淡地望着这边。

　　赵乾和孙淼脸色顿时一变，连忙收敛气息，恭敬行礼：“李前辈！”

　　李清风虽非青冥宗之人，但其修为深不可测，连宗主都礼遇有加，他们自然不敢得罪。

　　李清风目光扫过韩石，见他无恙，才看向赵乾二人：“宗门正值多事之秋，弟子当以勤修己身、护持宗门为重。些微口角之争，就此作罢吧。”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赵乾二人虽心有不甘，却不敢违逆，只得狠狠瞪了韩石一眼，悻悻离去。

　　“多谢李前辈解围。”韩石松了口气，拱手道谢。

　　李清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灵力凝而不散，神完气足，根基打磨得不错。看来那《归元守缺术》与你颇为契合。”

　　韩石心中一震，没想到李清风竟一眼看出了他功法的根底。

　　“外物之利，终有穷时。自身之道，方是根本。”李清风留下这句话，便飘然离去，仿佛只是偶然路过。

　　韩石站在原地，回味着李清风的话，心中愈发坚定。赵乾孙淼之流，不过是小麻烦，真正的危机，始终是那潜伏的“天外邪魔”及其爪牙。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经此一遭，韩石更加低调，但修炼起来也愈发刻苦。地髓乳的效果逐渐减弱，但他的道基也已稳固了大半，修为终于水到渠成般地突破到了炼气六层！虽然依旧是内门垫底，但意义非凡，这证明他的道途并未断绝！

　　他尝试炼制更复杂的丹药，成功率稳步提升，偶尔能炼制出品质不错的二品丹药，渐渐在庶务堂也积累起一点小小的口碑，能换取更多资源。

　　然而，宗门的局势却愈发风雨飘摇。

　　数月间，又接连发生了数起类似黑风峪的事件——偏远地区的灵脉异常枯竭、个别弟子外出失踪、甚至有一处看管不严的废弃矿洞深处发现了小型的、已被激活的银色金属装置，正在悄无声息地抽取地火之力！

　　恐慌情绪开始在内门弟子中蔓延。虽然高层极力压制消息，但“邪魔未除，潜伏各地”的流言依旧如同瘟疫般扩散。

　　玉衡真人焦头烂额，联合长老会布下重重阵法，派出更多巡逻队，大肆清查宗门各处角落，确实又找出并摧毁了几处潜伏点，却始终找不到这些装置是如何被布置下来的，仿佛它们能凭空出现一般。

　　宗门气氛空前紧张，人人自危。

　　这一日，宗门颁布了一道强制任务：所有内门弟子，按修为分组，由筑基弟子带队，轮流巡查宗门边界及各处重要设施，严防死守！

　　韩石被分到了一个小组，带队者是一位名叫陈锋的筑基中期师兄，组内还有另外两名炼气后期弟子。他们的任务是巡查宗门西侧一片连绵的原始山林，那里地势复杂，隐藏着几条小型灵脉和几处旧矿遗址，是重点排查区域。

　　陈锋师兄性格沉稳，经验丰富，对韩石这个“有名”的炼气六层师弟并无轻视，反而因他心思细腻、感知敏锐（得益于《归元守缺术》对能量波动的独特感应）而颇为倚重。

　　巡查工作枯燥而紧张。四人日夜不停，利用罗盘和探查法术，仔细搜索每一片山谷、每一条溪流、每一个洞穴。

　　三天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藤蔓掩盖的废弃矿坑深处，韩石怀中的寻灵盘（凌婉所赠）再次发出了微弱的预警！

　　“有情况！”韩石立刻示警。

　　陈锋神色一凝，示意大家戒备。四人小心翼翼潜入矿坑，在坑底堆积的碎石下，果然发现了一个仅有拳头大小、却结构极其精密的银色金属球体！球体表面闪烁着微光，正通过几根细微若发丝的金属线，连接着岩壁，似乎在探测着什么，而非抽取能量。

　　“是新型的探测装置！”陈锋脸色难看，“立刻记录位置和形态，发回宗门！不要触碰，等待长老前来处理！”

　　就在另一名弟子拿出记录玉简准备发送信息时，异变陡生！

　　那银色金属球似乎感应到了传讯玉简的能量波动，猛地爆开！并非爆炸，而是瞬间释放出无数肉眼难见的银色纳米虫群！如同一片银雾，瞬间笼罩向四人！

　　“小心！是陷阱！”陈锋大吼，筑基灵压爆发，试图震散银雾！

　　但那银雾极其诡异，竟能穿透灵压，直扑人体！另外两名炼气弟子猝不及防，瞬间被银雾钻入七窍，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皮肤下浮现出银色的纹路，眼神迅速变得冰冷呆滞！

　　韩石也是骇然失色，《归元守缺术》自主疯狂运转，凝练的灵力遍布全身，同时他下意识地将从李清风那里学来的、对自身力量的极致控制用于体表防御！

　　那银雾扑到他身上，竟被那层凝实无比的灵力稍稍阻挡了片刻！虽然仍有少量银虫突破防御，钻入体内，带来冰寒刺骨的痛苦和思维迟滞的感觉，但他并未像那两名弟子一样瞬间失控！

　　“韩师弟！”陈锋见状，惊怒交加，一剑斩向那两名已被控制的弟子，试图阻止他们（它们）的攻击，却被他们悍不畏死地缠住！

　　钻入韩石体内的银虫疯狂破坏，试图接管他的身体和神经。韩石咬牙强忍剧痛，全力运转《归元守缺术》，那守缺、引导、顺应的独特灵力性质，此刻竟与那银虫的冰冷侵蚀之力形成了某种僵持！他的灵力不断“优化”自身结构，抵抗着同化，速度虽慢，却坚韧无比！

　　同时，他福至心灵，猛地想起地髓乳那温和厚重、滋养本源的特质，立刻从储物袋中取出玉瓶，也顾不得稀释，直接吞下一小口！

　　轰！

　　大地精粹磅礴涌出，并非直接攻击银虫，而是疯狂滋养他的经脉、道基和神魂！原本因抵抗而急速消耗的灵力瞬间得到补充，身体的自愈能力大幅提升！那银虫的破坏速度，竟一时跟不上他身体修复和灵力优化的速度！

　　一场诡异的拉锯战在他体内展开！

　　外界，陈锋师兄终于以轻伤代价，暂时制住了那两名被控制的弟子。他看到韩石浑身颤抖，皮肤下银光与青气交替闪烁，显然也在苦苦支撑，却又一时无法上前相助。

　　就在韩石感觉快要支撑不住时，他怀中那枚一直安静待着的、得自凌婉的“小天剑符”的剑鞘（凌婉说此符箓需以特定剑鞘温养），忽然散发出一丝微弱的、却纯粹无比的剑意！

　　这丝剑意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斩断虚妄”、“破灭邪祟”的意境，瞬间融入韩石体内！

　　正在疯狂侵蚀的银虫群猛地一滞，仿佛遇到了天敌般，变得混乱起来！

　　韩石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归元守缺术》全力引导地髓乳药力和自身灵力，结合那丝剑意，猛地向体内的银虫发起了反扑！

　　“给我…出去！”

　　噗！

　　他猛地喷出一口带着细碎银光的黑血，整个人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但眼神却恢复了清明，体内那冰冷侵蚀的感觉终于消退了大半！虽然仍有少量残余，但已无法构成威胁！

　　“韩师弟！”陈锋连忙上前扶住他，输入灵力探查，发现他虽元气大伤，但似乎奇迹般地扛住了那诡异的侵蚀，不禁又惊又喜！

　　很快，接到求援信号的长老赶来，控制了现场。那两名被完全控制的弟子已无法挽回，被带回宗门严密看管研究。那个银色金属球的自毁陷阱，也让长老们面色无比凝重。

　　韩石因及时发现陷阱并在侵蚀中幸存下来，再次受到关注。长老们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对他能抵抗那诡异银虫的原因极为感兴趣。韩石只推说可能是自己修炼的功法特殊，加之恰好服用了某种温养元气的灵药，侥幸抗住。关于地髓乳和剑鞘之事，则绝口不提。

　　即便如此，他也被要求详细描述了抵抗过程中的感受，为宗门研究那“天外邪魔”的手段提供了宝贵信息。

　　经此一劫，韩石虽然伤上加伤，却因祸得福。体内残留的少量银虫在后续的地髓乳滋养和《归元守缺术》修炼中，竟被缓缓炼化，反而进一步锤炼了他的灵力与神魂，让他因重伤而有些虚浮的修为再次变得扎实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亲身经历了那“天外邪魔”手段的诡异与可怕，也更清晰地认识到《归元守缺术》和地髓乳组合的巨大潜力。

　　危机步步紧逼，已不容他再安稳修炼。

　　他望着宗门之外愈发阴沉的天空，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到头了。

　　而此刻，在青冥宗外数百里的一座荒山古洞中。

　　失踪已久的王富贵，正脸色苍白地盘膝而坐。他失去的手臂处覆盖着诡异的银色金属，周身气息忽强忽弱，极为不稳定。他面前，一个更加复杂精密的银色罗盘正在悬浮转动，投射出一幅青冥宗周边的地形图，上面闪烁着数十个细小的光点。

　　其中，代表西侧矿坑的那个光点，刚刚熄灭。

　　王富贵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银色数据流，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笑容：

　　“又一个样本点数据回收完毕…抗性比预期更高…有趣…‘源质’的适应性果然超乎想象…”

　　“青冥宗…你们的挣扎，只是为我主提供更多宝贵的实验数据罢了…”

　　“归一大计…无人可挡！”

　　洞中，回荡起他低沉而疯狂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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