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西侧矿坑的陷阱事件，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青冥宗高层引发了远超前几次的震动。两名内门弟子被当场同化，这种诡异而直接的手段，彻底撕碎了最后一丝侥幸心理。

　　玉衡真人震怒之下，下令彻查！所有近期外出或与外界有接触的弟子、执事，甚至部分长老，都受到了严苛的审查。宗门大阵全力开启，巡逻强度提到了最高等级，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韩石作为亲历者且奇迹生还，自然受到了重点问询。数位金丹长老轮番出面，仔细探查了他的身体状态，反复询问抵抗那银色纳米虫群的每一个细节。韩石依旧坚持之前的说法——功法特殊加之服用过秘制灵药。他演示了《归元守缺术》那凝练沉稳的灵力特性，至于“秘制药”，则推说是自己根据古籍尝试炼制，已全部耗尽。

　　长老们虽仍有疑虑，但《归元守缺术》的奇特效果确实有目共睹（虽品阶不高且冷门），韩石在丹道上的些许天赋也有所耳闻，加之他道基受损是事实，需要各种丹药调理也合情合理，最终并未深究下去。毕竟，一个炼气六层弟子，能在那种攻击下保住性命已属异数，再追问下去，也难有更多收获。

　　但经此一事，韩石的名字算是彻底在高层挂了号。不再是“可能身怀异宝的幸运儿”，而是“对天外邪魔手段有特殊抗性的弟子”。这种关注，福祸难料。

　　韩石被允许回到翠微峰休养，但洞府周围明显多了几道隐晦的探查神识。他心知肚明，这是宗门对他的“保护”也是“监视”。

　　他并不慌乱，每日依旧按部就班地修炼《归元守缺术》，借助地髓乳残余药力巩固修为，清除体内最后一丝银虫残留。经历那次生死一线的抵抗，他对这门功法的理解更深了一层。“守缺”并非消极承受，而是一种独特的防御与适应姿态；“引导”也不仅仅是疏导灵力，更包含了对异种能量的辨析与转化。

　　他的修为稳步向着炼气六层巅峰迈进，灵力愈发精纯，神魂感知也变得更加敏锐。偶尔，他甚至能隐约捕捉到洞府外那几道监视神识的微弱波动。

　　这一日，那位许久未见的张管事忽然来访，神色比以往更加恭敬，甚至带了一丝拘谨。

　　“韩…韩师兄。”张管事改了口，语气有些别扭，“玄丹长老请您去丹堂一趟，有要事相商。”

　　韩石心中一动，跟随前往。

　　丹堂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除了玄丹子，还有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经阁的吴长老。此外，还有两位气息沉凝、身着百草谷服饰的修士。

　　“韩石，你来了。”玄丹子示意他坐下，开门见山，“今日寻你，是有一事，关乎宗门存亡，需你相助。”

　　韩石心中一凛：“弟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玄丹子与吴长老对视一眼，缓缓道：“经宗门与百草谷道友合力研究，从那被控制的弟子体内以及你带回的银虫残骸中，发现那邪魔之力虽诡异，却并非无懈可击。其核心似乎依赖于一种冰冷的‘逻辑指令’与能量同化。”

　　百草谷的一位长老接口道：“我等尝试了多种清心净神的丹药符箓，效果甚微。但其侵蚀过程，似乎会与被侵蚀者的心神意念产生某种交互。若被侵蚀者心神坚定，执念纯粹，或可一定程度上延缓甚至干扰其同化过程。”

　　吴长老沙哑的声音响起：“老夫翻阅古籍，找到数种上古时期应对‘域外心魔’的秘阵，其原理并非强行驱逐，而是构建一个‘心境战场’，强化受术者自身意志，以外力引导其与心魔对抗，从而觅得一线生机。”

　　玄丹子目光灼灼地看向韩石：“我们欲尝试炼制一种新型丹药——‘守心铸魂丹’，并布置‘砺心秘阵’，双管齐下，尝试唤醒那几名被控制弟子的本我意识。但此丹炼制极难，需引动丹师自身一缕精纯神念融入丹胚，引导药力；秘阵运转，亦需一位心神坚韧、且对那邪魔之力有抵抗经验之人作为‘阵眼’，深入被控者心神，进行引导。”

　　“韩石，”玄丹子语气沉重，“你修炼功法特殊，心神坚韧远超同阶，又亲身抵抗过侵蚀，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你可愿助我等，尝试解救同门？此事极为凶险，一旦失败，你的神念亦可能受创，甚至被那冰冷逻辑反噬，你需要想清楚。”

　　韩石沉默了片刻。危险毋庸置疑，那冰冷逻辑的可怕他亲身经历过。但…

　　他想起了那两名弟子被控制前绝望的惨叫，想起了寂灭墟畔那些冰冷的“雕塑”，想起了石子最后那声跨越星空的叹息中的守护之意。

　　“弟子愿意一试。”韩石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但弟子修为低微，恐难当大任，需长老们从旁护持。”

　　玄丹子等人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好！不愧是我青冥宗弟子！”玄丹子重重点头，“你放心，我等自会竭尽全力护你周全。事不宜迟，即刻准备！”

　　接下来的日子，韩石的生活重心完全转移。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丹堂密室内，与玄丹子及百草谷丹师一同推演丹方，尝试炼制“守心铸魂丹”。

　　融入自身神念炼丹，这是极高深的手法，对丹师心神损耗极大。韩石修为不足，无法独立完成，主要是在玄丹子主导炼丹时，在关键时刻注入自身那经过《归元守缺术》锤炼的精纯神念，引导药性凝聚。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每次炼丹结束，他都脸色苍白，头晕目眩。但他发现，这种极限消耗与恢复，反而让他的神念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更强、更凝练！

　　同时，吴长老也开始指导他熟悉“砺心秘阵”的运转原理，学习如何引导自身意识，如何辨识被冰冷逻辑覆盖的本心。

　　准备工作持续了整整一个月。期间，宗门之外又发生了数起小规模的冲突，有附属家族被神秘势力袭击，有外出巡逻小队失踪，气氛愈发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日，密室中央，布置着玄奥复杂的“砺心秘阵”。阵法核心，禁锢着一名被控制的女弟子，她眼神空洞，皮肤下银光流转，不时发出无意义的电子杂音。

　　玄丹子将刚刚炼成、散发着奇异柔和光晕的“守心铸魂丹”纳入其口中，并以真元化开。

　　吴长老、玄丹子、百草谷修士分别坐镇阵法三方，全力催动秘阵！

　　“韩石！入阵眼！”吴长老低喝道。

　　韩石深吸一口气，步入阵法核心，盘膝坐在那女弟子对面。他闭上双眼，《归元守缺术》运转到极致，神念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对方探去。

　　刚一接触，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侵略性的逻辑洪流便扑面而来！无数杂乱的数据、图像、冰冷的指令试图冲垮他的意识！

　　韩石谨守心神，运转秘法，将自身神念化为一道坚韧的“锚线”，牢牢钉在对方心神深处，同时将“守心铸魂丹”的药力缓缓引导过去。

　　“林师妹！守住本心！回想你在百草谷的药圃！回想你培育的第一株灵焰花！”韩石以神念传递着意念，试图唤醒对方被掩盖的记忆。

　　冰冷的逻辑疯狂反扑，幻化出种种可怕景象攻击韩石的心神。但韩石心神经过千锤百炼，又得丹药和秘阵之助，稳守不失。

　　这是一场无声的凶险较量，是意志与逻辑的对抗。

　　时间一点点过去，韩石额头渗出细密汗珠，脸色越来越白。那女弟子体内的抵抗也时而激烈，时而微弱。

　　就在韩石感觉神念快要耗尽之时，他引导的药力似乎终于触及了对方心神最深处的一点微光！

　　那是一片被银色数据淹没的记忆碎片——阳光下的药圃，一株摇曳的红色灵花，少女脸上满足的笑容…

　　“灵…焰…花…”一个极其微弱、却属于人类情感的意念碎片，挣扎着传递出来！

　　有效！

　　韩石精神一振，正欲加把力。

　　突然！

　　异变再生！

　　那女弟子体内冰冷的逻辑仿佛被触发了某种终极防御机制，猛地变得更加狂暴！并且不再是杂乱攻击，而是凝聚成一道尖锐无比的、带着王富贵那疯狂意念特征的冰冷尖刺，顺着韩石的神念连接，狠狠反噬而来！

　　“蝼蚁！也敢窥探圣族奥秘？！”

　　这突如其来的、远超预期的反击，瞬间冲垮了韩石的防御！丹药药力和秘阵光芒剧烈闪烁，竟也阻挡不住！

　　吴长老等人脸色剧变：“不好！有诈！快断开连接！”

　　但已然来不及！

　　那冰冷的尖刺眼看就要刺入韩石心神核心！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韩石怀中，那一直温养着小天剑符的剑鞘，再次自主嗡鸣！一道比上次更加清晰、更加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并非攻向外敌，而是径直斩向那道顺着神念连接袭来的冰冷尖刺！

　　与此同时，韩石福至心灵，一直默默运转的《归元守缺术》在那剑意的刺激下，发生了某种奇异的蜕变！不再是单纯地守缺与引导，而是融入了一丝他自身的、无比坚定的“守护”执念！

　　守缺，非为苟全，乃为存续！

　　引导，非为顺应，乃为定义！

　　他的神念在刹那间的明悟中，性质发生了微妙改变，带上了一丝极其淡薄、却真实不虚的…“定义现实”、“否定异常”的特质！虽然微弱，却与那冰冷逻辑形成了根本层面的对抗！

　　嗤！

　　剑意与蜕变的神念合力，竟堪堪将那冰冷的尖刺斩断、逼退！

　　哇！

　　韩石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神念受创，整个人萎顿在地。阵法光芒急剧暗淡，那女弟子也彻底失去了声息，体表银光却莫名黯淡了许多。

　　“韩石！”

　　“快救人！”

　　玄丹子等人连忙上前，喂他服下丹药，稳定伤势。

　　虽然解救失败，且韩石受伤不轻，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震惊与一丝…希望！

　　“刚才那道剑意…还有韩石小友最后的神念…”百草谷长老眼中放光，“竟能正面斩断那邪魔的精神反噬！虽然借助了外力，但其本质…似乎蕴含着某种克制那冰冷逻辑的力量！”

　　吴长老浑浊的眼中也精光闪烁：“《归元守缺术》…竟还有此等变化？守缺存续，引导定义…妙啊！或许，这才是应对那邪魔的正道！”

　　玄丹子看着脸色苍白却眼神明亮的韩石，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你又立下一大功！好好养伤！你找到的方向，或许比救回一两个弟子更重要！”

　　韩石在洞府中养伤半月。此次神念受损，比身体受伤更麻烦，但有地髓乳和宗门提供的珍贵丹药，恢复得还算顺利。

　　期间，李清风来看过他一次，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尤其仔细感知了他那丝发生蜕变的神念，良久，才淡淡道：“剑意护主，心念自生。你已初步摸到了‘意’的门槛。很好。”

　　说完，又留下几颗温养神魂的丹药便离去。

　　韩石知道，自己似乎又在无意中，踏上了一条意想不到的道路。

　　而宗门高层，则根据他的这次意外发现，加紧研究那蕴含“定义”与“否定”特质的力量，试图开发出更有效的对抗手段。

　　平静的日子再次被打破。

　　一封来自附属家族“林家”的求救血书，被一名浑身是血的弟子拼死送到宗门——林家所在的“枫叶谷”遭遇不明势力围攻，对方手段诡异，能操控法器、甚至低阶修士，林家死伤惨重，危在旦夕！求救信中特意提到，对方似乎对林家祖传的一块“蕴魂古玉”极为感兴趣！

　　玉衡真人看着血书，面色阴沉如水。

　　枫叶谷…蕴魂古玉…他立刻想起了宗门内那几位被控制的弟子中，正有一人出自林家！

　　这绝非巧合！

　　“点齐人手！即刻支援枫叶谷！”玉衡真人霍然起身，眼中寒光四射，“本座要亲自去看看，到底是何方妖孽，敢如此猖狂！”

　　一场大战，似乎已不可避免。

　　韩石收到宗门征调令时，伤势尚未完全痊愈。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收拾好法器丹药，走向集合地点。

　　他知道，风暴已至，无人可置身事外。

　　而这一次，他将不再仅仅是旁观者或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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