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散

　　“咳…嗬…”

　　那支承载了无尽岁月、思念与痛苦的封魂笛，终于抵达了极限。

　　笛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悲鸣，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遍布全身。

　　“彭！”

　　一声轻响，并非惊天动地，却带着某种道韵终结的哀婉。

　　封魂笛骤然破碎，化作无数闪烁着最后微光的晶莹碎片。

　　四散纷飞，旋即黯淡，归于虚无。

　　而毁灭，并未停止。

　　无涯子那只拿着封魂笛的手臂，自指尖开始。

　　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寸寸化作飞灰，并且这湮灭正急速向着他的躯干蔓延。

　　他看着这不可逆转的消散，眼中没有恐惧。

　　没有不甘，反而流露出一种彻底解脱后的释然。

　　那布满裂痕与焦糊痕迹的嘴角，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勾起了一丝纯粹的笑意。

　　“允儿……”

　　他几乎是气音般呢喃，干涸的眼眶中竟仿佛重新焕发出光彩。

　　“我来了……这次，不会再让你等那么久了……”

　　他艰难地举起另一只手臂，指尖微颤。

　　似乎想要抓住那份跨越了生死、萦绕了千年的温暖，却终究，什么也未能握住。

　　而在那双逐渐失去焦距、却充满了释然与平静的瞳孔最深处。

　　倒映出的，不再是冰冷的道阁穹顶，而是依允那巧笑倩兮的明媚容颜。

　　耳边，似乎再次响起了她银铃般的呼唤：

　　“东哥！”

　　紧接着，更多熟悉的声音如同潮水般涌来。

　　带着敬意、带着依赖、带着生死与共的决绝：

　　“大师兄！”

　　“掌门！”

　　一张张或年轻、或坚毅、或染血的面容在他眼前飞速闪过。

　　那是他曾经誓死守护、却终究未能全部护住的同门，是无道宗战死的英魂！

　　他们的身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飞灰蔓延过胸膛，掠过脖颈，最终吞噬了他嘴角那抹解脱的笑意。

　　一阵微不可查的清风拂过阁楼顶层，最后一点灰烬也随之飘散。

　　无道宗当代掌门，守护预言千载，以生命敲响道钟的无涯子。

　　于此地，身陨道消，归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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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阁二层。

　　古朴的阁楼内，一道身影显现。

　　是无涯子的师尊，那道苍老的身影凝实了许多，他静静地仰着头。

　　目光仿佛穿透了楼板，亲眼目睹了顶层发生的一切。

　　浑浊的老眼中，有无尽的痛惜，更有一种见证传承延续的复杂欣慰。

　　他低声喃喃，声音带着无尽的沧桑与祝福：

　　“去吧！东儿……放下此世的枷锁，去追寻你心心念念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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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阁一层。

　　师叔那近乎透明的身影也随之浮现，他同样望着上方，久久沉默。

　　最终，化作一声包含了太多未尽之语的悠长叹息：

　　“哎……痴儿……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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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内。

　　我的意识，依旧沉沦于那片混沌空间之中。

　　感受着那玄之又玄、仿佛触及世界本源的奇妙道韵。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宁静与感悟深处——

　　“咚——！！！”

　　蕴含着“阴阳逆”真意的道钟轰鸣，如同九天惊雷。

　　又似开天辟地的第一道炸响，毫无征兆地、蛮横地闯入了我的意识空间！

　　“轰隆！”

　　整个意识空间在这声钟鸣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镜面。

　　剧烈震颤，随即猛地崩裂开来！

　　就在这意识空间崩碎的刹那！

　　“铮——！”

　　一道粗壮、漆黑、散发着不祥与禁锢气息的锁链虚影！

　　如同一直被压抑在地底的幽冥恶龙，竟从我意识空间的最深处。

　　被这道钟之声硬生生“震”得拔地而起，显化而出！

　　锁链狰狞扭动，散发出道道乌光。

　　似乎想要重新扎根，稳固这即将彻底崩溃的空间。

　　将我，也将另一端的绾绾，再次牢牢锁死在这同生共死的残酷命运之中！

　　但，就在这魂锁彻底显形，乌光最盛的瞬间——

　　“啪！”

　　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某种更高层次规则力量的波动，仿佛自冥冥中的大道本源而来。

　　精准无比地、轻描淡写地，拍击在了那躁动不安的魂锁之上！

　　“嗡……”

　　魂锁猛地一颤，其上弥漫的乌光如同被净化般迅速消退。

　　那凝实如黑龙的链身，颜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变得透明……

　　几个呼吸之间，那曾经如同附骨之疽、困扰我多时。

　　将我与绾绾命运强行捆绑的“同命锁魂链”，竟在我的意识空间中。

　　化作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近乎完全透明的虚影！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消散，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从意识空间崩碎与魂锁异变的双重冲击中猛地“惊醒”。

　　看着那几乎透明的锁链，心头骤然一紧，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浸透全身！

　　（魂锁异变，联系骤减……难道是……绾绾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我的神经，让我几乎窒息！

　　“咔嚓……咔嚓……”

　　周遭，意识空间彻底崩溃的声响不绝于耳，我的“意识”也开始随之变得模糊、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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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外。

　　青萍若有所感，猛地抬起头，望向阴阳道阁的方向。

　　那里，第三声钟鸣的余韵已然消散，天地间重归一种令人心悸的寂静。

　　她清晰地感觉到，某种维系了千年、沉重而悲壮的使命。

　　随着那钟声的消散，彻底终结了。

　　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她望着那片天空，失神地喃喃：

　　“结束了吗……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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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门外，尸山血海之中。

　　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差别疯狂杀戮的无杀，周身那骇人的血红气息尚未完全平息。

　　在第三声钟响彻底消散于天地间的刹那，他的身躯猛地一僵！

　　“噗——！”

　　一口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带着浓重黑气的淤血，如同利箭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染红了脚下早已被鲜血浸透的土地。

　　“啊！！！师兄——！！”

　　他仰天发出一声悲怆至极、混合着无尽痛苦、愤怒与不舍的咆哮。

　　声浪滚滚，震得周围残存的山石簌簌落下。

　　“无杀师兄！你！你没事吧！”

　　一直在一旁紧张观望、不敢轻易上前的董建等人。

　　见状再也按捺不住，连忙冲上前来。

　　扶住气息剧烈波动、身形微微摇晃的无杀，焦急地问道。

　　无杀猛地闭上双眼，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与失控的情绪。

　　再睁开时，眼中那骇人的赤红已褪去大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悲痛与冰冷。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董师弟……是你们啊！......你们还活着真好！……我……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中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此刻却仿佛带着一丝解脱的意味。

　　他抬头，深深的望了一眼宗门深处。

　　他的那个帅师兄为之付出一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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