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河畔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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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死寂得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背靠冰冷的岩石,怀中婠绾温热的呼吸是唯一真实的触感。
那烙印在脑海中的《阴阳诀》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神经,
阴诀那“需杀戮!需掠夺!需以血为引,以魂为祭!”的字句在黑暗中无声咆哮,带来一种冰冷而焦灼的渴望。
力量!我需要力量!但此刻,连引气入体的第一步都无从开始,更遑论那血腥的“开锋”!
就在这时!
咻——咻——
两道刺目的流光,如同撕裂夜幕的毒蛇,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骤然从头顶深邃的夜空中疾驰而过!
速度快得只留下两道转瞬即逝的亮痕,方向……赫然是竹屋焚烧、我们逃出的那片山林!
嗡!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浇灭了心中刚刚燃起的、对力量的灼热渴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回来了!
我猛地抱紧怀里的婠绾,动作大得让她在睡梦中发出一声不满的嘤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破膛而出!不能再待了!一刻都不能!
我像一头被火燎了尾巴的野兽,挣扎着从冰冷的岩石上爬起,顾不得全身的酸痛和僵硬,一把将迷迷糊糊的婠绾背到背上,用包袱带草草固定。
她的身体软软的,带着睡梦中的温热,此刻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也压得我脚步踉跄。
“哥哥……”婠绾含糊地咕哝了一声,小脑袋无力地耷拉在我的肩头。
“没事……婠绾睡……哥哥背你走……”我强压着粗重的喘息,声音沙哑地安抚着,脚下却不敢有丝毫停顿。
辨不清方向,也顾不得荆棘藤蔓的撕扯,
只凭着本能和对那两个“仙人”光轨方向的恐惧,一头扎进了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山林深处!
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极限,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我如芒在背,仿佛那两道索命的流光随时会从身后任何一处黑暗中射出!
逃!拼命地逃!
跌跌撞撞,深一脚浅一脚。尖锐的荆棘在手臂、脸颊上划开新的血痕,冰冷的露水浸透了裤腿和鞋袜。
背上的婠绾渐渐被颠簸得清醒,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小小的身体随着奔跑的节奏起伏,却异常地安静,
只是把小脸更深地埋在我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知翻过了多少嶙峋的山石,穿过了多少缠人的藤蔓。
当双腿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发出嘶鸣,
眼前阵阵发黑时,东方的天际终于透出了一丝鱼肚白。
天……快亮了。
借着微熹的晨光,我终于踉跄着爬上了最后一道山梁。
脚下,陡峭的山势豁然开朗。一条不算宽阔、但水流平缓的河流如同银色的绸带,蜿蜒流淌在谷地之中。
河畔,稀稀落落地散落着几户低矮的茅草屋舍,屋顶上正升起几缕淡淡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炊烟。
有人家!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疲惫、希望和警惕的情绪瞬间攫住了我。
暂时……安全了吗?那两个“仙人”……
“哥哥……”
背上传来婠绾带着浓浓睡意和委屈的声音,她的小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清晰的咕噜声,“婠婠……饿了……”
饿了。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强撑的闸门。
身体的疲惫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我也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我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水汽和泥土气息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扫过河畔那几户人家,最终落在离我们最近、看起来最不起眼的一户茅屋上。烟囱里正冒着最浓的炊烟。
“婠婠乖,”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一丝安抚,
“再坚持一下……哥哥带你去那边……看看……找点吃的。”
我指了指那户冒着炊烟的人家。
“嗯!”
听到有吃的,婠绾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些,小手在我肩上拍了拍,“好哒哥哥!”
我背着她,沿着陡峭的山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走去。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可疑的声响。
直到走近那户人家的篱笆小院,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影,
也没有任何异常气息,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放下婠绾,让她躲在我身后。我走到那扇简陋的、
用树枝编成的柴门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轻轻敲了敲。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谁呀?”一个苍老、带着警惕和些许疲惫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柴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探了出来。
浑浊的老眼带着审视,先是警惕地扫过我——一个衣衫被荆棘划破、脸上带着血痕、狼狈不堪的半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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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落在我身后紧紧抓着我衣角、小脸脏兮兮却掩不住精致轮廓的婠绾身上。
那警惕的目光在婠绾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柔和了一丝。
“奶奶……”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无害又可怜,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沙哑和虚弱,
“我和我妹妹……不小心……在山里走丢了……
看到这里……有人家……想……想讨点吃的……”
我指了指身后的山林,又指了指自己划破的衣服和脸上的伤。
老妇人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和婠绾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
那警惕渐渐化为了怜悯,尤其是在看到婠绾那纯净却带着不安的大眼睛时。
她叹了口气,拉开柴门,侧身让开:
“唉……可怜见的……进来吧,孩子。”
小小的茅屋低矮昏暗,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土灶里柴火噼啪作响,锅里正熬着稀薄的米粥,散发出诱人的谷物香气。
这香气让我的胃袋瞬间剧烈地抽搐起来。
老妇人盛了两碗热腾腾的稀粥,又拿出两个粗粝的杂粮饼子。
我和婠绾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着。温热的食物滑入空瘪的胃袋,带来一种久违的、几乎让人落泪的慰藉。
婠绾吃得小脸都埋进了碗里。
趁着吃东西的间隙,我打量着这简陋却整洁的小屋,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
“奶奶……这里……怎么没什么人呢?其他人家……好像也没动静?”
老妇人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竹凳上,看着我们吃东西,浑浊的眼里没什么波澜,
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村里就剩我们几户老骨头了。
今儿个镇上,听说来了位有学问的刘先生,开馆收学生娃子呢。
村里但凡有娃子的人家,天不亮就都带着娃赶去镇上了,指望着自家娃能入先生的眼,识几个字,
将来……说不定能博个功名,改改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婠绾,
“我看你们兄妹俩……年纪也正合适……咋不去试试?”
刘先生?招生?功名?
我心中了然。这凡俗的出路,离我和婠绾太遥远了。
我们的路,在更凶险、也更莫测的远方,在那《阴阳诀》的禁忌力量之中。
我咽下最后一口粗粝的饼子,含糊道:
“谢谢奶奶……我们……迷路了……还不知道……去哪里……”
我看向身边正小口喝着粥的婠绾,又补充了一句:
“奶奶您的孙子……肯定也去了吧?一定能选上的。”
“孙子?”老妇人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和麻木,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太婆我就孤家寡人一个,守着这破屋子等死罢了。
至于其他人……”
她望向门外空旷的村落,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刻骨的寒意,
“你就当……他们都死了吧。”
空气瞬间凝滞。
那平静话语下的巨大悲伤和绝望,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婠绾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停下了喝粥的动作,怯生生地看着老妇人。
我没有追问。这世间的苦难,各有各的惨烈,无需揭人伤疤。
看着老妇人佝偻的背影和空荡荡的屋子,一个念头闪过。
我们需要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恢复体力,弄清方向,甚至……尝试那《阴阳诀》的第一步?
而这老妇人,也需要一点人气,一点慰藉。
我放下碗,站起身,对着老妇人深深一躬,语气诚恳:
“奶奶……我和妹妹……能不能……在您这里……借住几天?”
我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狼狈,
“我们……收拾一下……也能帮您干点活……”
老妇人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彩!
她看着我和婠绾,嘴唇微微颤抖着,枯瘦的手下意识地伸向婠绾,
又有些局促地缩回,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和小心翼翼的期盼:
“可……可以!当然可以!屋子……是破了点……但……但能遮风挡雨!
你们……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她激动地站起来,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婆我一个人……冷清……太冷清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婠绾的小手,那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暖触感。
婠绾没有躲闪,只是仰起小脸,纯净的大眼睛看着老妇人。
“谢谢奶奶收留。”
我连忙再次躬身,心中也松了口气,至少暂时有了个喘息之地。我指着婠绾,又指了指自己,报出了名字:
“我叫陈沉,这是我妹妹……陈静。”
陈静——这是我给婠绾起的化名,一个平凡而安静的名字,希望能掩去一些过往的痕迹。
至于我自己,陈沉,这沉沦的沉,沉底的沉,便是我在这异世行走的真名。
老妇人抓着婠绾——陈静的手,连连点头,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带着泪光的笑容:
“好……好孩子……陈沉……陈静……好名字……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奶奶……给你们收拾地方去……”
她佝偻着背,脚步却轻快了许多,转身去翻箱倒柜地找被褥。
我站在原地,看着老妇人忙碌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正用清澈眼神望着我的婠绾(陈静)。
茅屋外,晨曦终于彻底驱散了黑暗,金色的阳光透过简陋的窗棂洒进来,
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这方小小的、暂时隔绝了追杀与血腥的避难所。
河畔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微凉的晨风。
包袱里那枚记载着《青云诀》的玉简,隔着粗布,传来一丝温润的凉意。
而脑海中,那禁忌的《阴阳诀》法门,却在无声地翻涌,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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