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追捕与石头的冰冷

　　杨奶奶那张贪婪而伪善的脸，如同毒蛇的烙印，深深烙在脑海里。

　　牵着婠绾的小手冲出那看似温暖的农家小院，狂奔在清晨微凉的河畔小路上，我的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狂跳，一半是剧烈运动，另一半是后怕和冰冷的愤怒。

　　这次遭遇，给我敲响了最刺耳的警钟！

　　我和婠绾，两个加起来才勉强够得上“半大孩子”的年纪，在这人吃人的世道里，本身就是最脆弱、最易被觊觎的猎物。

　　一个看似慈祥的老妇人，转眼就能变成噬人的饿狼！带着婠绾去人多的地方？那无异于羊入虎口！

　　下一个“杨奶奶”可能就在集市、在客栈、甚至在任何一个看似无害的角落等着我们！

　　深山！只有更深的、人迹罕至的深山，才是我们暂时的生路！

　　力量！必须尽快获得能撕碎一切觊觎者的力量！

　　《阴阳诀》那“见血开锋”的渴望，从未如此刻般强烈而急迫！

　　我拉着婠绾，不敢走大路，一头扎进河畔茂密的芦苇丛，沿着曲折的河岸线，向着远离村落、山势更加险峻的方向拼命奔逃。

　　荆棘和带刺的灌木划破了杨奶奶给的新衣服，在皮肤上留下新的火辣辣的血痕。身后的村落越来越远，炊烟也早已看不见，但那股无形的、被追捕的寒意却如影随形。

　　“呼……呼……”

　　剧烈的喘息灼烧着喉咙。我回头看了看紧跟着我的婠绾。

　　她小脸煞白，嘴唇有些发干，脚步明显踉跄起来，小小的身体几乎是被我拖着在走。

　　“婠绾，累不累？”

　　我放缓脚步，声音沙哑地问道。

　　“脚……脚疼，哥哥……”

　　婠绾的声音带着哭腔，大眼睛里蓄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却强忍着没有掉下来。

　　她的小脚上，那双本就破旧的草鞋，在刚才的奔逃中几乎完全散架了。

　　看着她痛苦又强忍的样子，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那……先歇一歇。”

　　我强迫自己停下，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里是河滩与山林交接的地方，芦苇很高，但视野相对开阔。

　　我们躲在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面，暂时隐蔽起来。

　　刚扶着婠绾坐下，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

　　“抓住那两个小畜生！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尖利而带着颐指气使味道的男声，如同淬了毒的箭矢，猛地刺破清晨的宁静，从我们逃来的方向远远传来！

　　紧接着，是杨奶奶那熟悉的、此刻却带着谄媚和急切的苍老嗓音响起：

　　“黄管家！您放心！老婆子我说话算话！那女娃娃，绝对是我见过最好的货色！

　　水灵灵的，跟画里的仙童似的！您家少爷看了保准满意！”

　　“哼！”

　　那个被称为“黄管家”的男声冷哼道，语气充满了傲慢和不耐，

　　“杨家婶子，丑话说在前头！

　　你要是敢诓骗我，或者那丫头片子没你说的那般好……你知道后果！

　　我们黄家在这方圆百里，可不是好相与的！”

　　“明白！明白！

　　老婆子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

　　杨奶奶的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

　　“不过……黄管家，那个男孩……您看……能不能……留给我？”

　　她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近乎哀求的急切。

　　“男孩？”

　　黄管家似乎嗤笑了一声，

　　“谁不知道你杨老太婆那点破事？

　　为了点银子，连自己亲孙子都舍得卖掉，

　　结果被儿子儿媳赶出家门，成了孤魂野鬼一个！怎么？现在看那小子伶俐，

　　想抓回去给你当孙子，好让你那狠心的儿子接你回去养老？呵，做梦吧你！

　　我家少爷对男娃没兴趣，随你处置！”

　　“谢谢黄管家！谢谢黄管家！”

　　杨奶奶的声音瞬间充满了狂喜和一种病态的希冀，连声道谢。

　　躲在大石后的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卖掉亲孙子？！被儿子赶出家门？！现在，她不仅想把婠绾卖掉，还盯上了我？！想把我抓回去当替代品？！就为了那渺茫的、被儿子重新接纳的希望？！

　　这老虔婆！何止是披着羊皮的狼！简直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这操蛋的世界！人心怎么能扭曲、恶毒到这种地步？！

　　“不要怕，”

　　我猛地压下翻腾的杀意和恐惧，一把将浑身发抖的婠绾紧紧搂进怀里，用最轻却最坚定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

　　“有哥哥在！我们就趴在这里，不要动！不要出声！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动！”

　　“嗯……嗯……”

　　婠绾的小身体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着，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她用力地点着头，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襟，将小脸埋在我胸口。

　　“你们几个！去那边林子搜！”

　　“你们几个，沿着河滩往下游找！”

　　“杨老太，”

　　黄管家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呵呵，你就负责……这边吧！这片芦苇滩，你最熟！可别让那俩小崽子从你眼皮子底下溜了！”

　　“好的！黄管家！您瞧好吧！”

　　杨奶奶的声音带着一种急于表现的亢奋。

　　脚步声开始分散。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下游和远处的山林追去。

　　而一个跛着脚、略显拖沓，却带着一种病态急切和贪婪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朝着我们藏身的这片芦苇滩，朝着这块大石头，越来越近！

　　嗒…嗒…嗒…

　　脚步声踩在潮湿的泥土和碎石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如同死亡的鼓点，敲在我的神经上。

　　我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几乎要盖过那脚步声。

　　我用手死死捂住婠绾的嘴巴，感觉到她温热的泪水浸湿了我的掌心。她小小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我甚至能听到她粗重的、带着兴奋的喘息声。

　　“小乖乖……小乖乖别躲了……跟奶奶回家……”

　　杨奶奶那刻意放柔、却如同夜枭啼哭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芦苇丛外响起，距离我们藏身的石头，不过十几步之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目光猛地扫到脚下——一块棱角分明、足有人头大小、沉甸甸的石头，正半埋在潮湿的泥土里，散发着冰冷而坚硬的气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意志瞬间攫住了我！

　　那不是恐惧，而是比恐惧更深沉、更暴戾的东西！是《阴阳诀》阴诀那沉寂多时、却始终在血脉深处咆哮的“开锋”渴望！

　　是目睹人性之恶后爆发的滔天杀意！是为了守护身后这唯一温暖而必须挥下的屠刀！

　　我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怀中因为恐惧而紧闭双眼、身体微微抽搐的婠绾。

　　那双纯净眼眸里的恐惧，如同最烈的催化剂，点燃了我心底最后一丝犹豫。

　　“嘘……”

　　我凑近婠绾的耳朵，声音低沉得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和……诀别般的冷酷，

　　“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不要动。安静趴着，很快就好了。听话，乖婠绾……”

　　婠绾的身体猛地一颤，长长的睫毛剧烈抖动，但她依旧死死闭着眼，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手指，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肉里。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

　　然后，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绷到了极致，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了那块棱角狰狞的石头。

　　脚步声，停在了大石的另一侧。

　　杨奶奶那令人作呕的、带着贪婪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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