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启程

　　我站在冰凉的雕花窗棂前，仰头望着窗外那轮清冷的残月。

　　月光惨白，像是被这污浊世界漂洗过一般，无力地洒在寂静的庭院里。

　　（真是个操蛋的世界啊！）

　　心中无声地咒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被胁迫，被利用，像棋子一样被随意摆弄。

　　这种命运捏在别人手里的感觉，比直面生死更让人窒息。

　　但我清楚，至少现在，苏玲珑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至少，我此刻对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只是这份“价值”，像一根无形的绳索，

　　勒得人喘不过气。

　　我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房间内。

　　角落的躺椅上，史大不知何时翻了个身，鼾声比之前更沉了些，

　　但眉头依然紧锁，仿佛在梦中也在与千斤重担搏斗。

　　而床上，婠绾小小的身子裹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张恬静的小脸，

　　呼吸均匀，睡得正沉。

　　看着她的睡颜，心中翻腾的戾气和烦躁似乎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丝。

　　房间里那宁神的檀香丝丝缕缕飘入鼻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连日紧绷的神经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在这宁静的夜色和熟悉的气息包裹下，

　　竟感到一阵难以抗拒的疲惫席卷而来。

　　我没有爬上那张宽大舒适的床，只是轻轻坐在床边的脚踏上，身体靠着床沿。

　　鼻尖萦绕着婠绾身上淡淡的、孩童特有的奶香，

　　混合着那安神的檀香，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泥沼，稀里糊涂地，

　　就这样趴在婠绾身边，陷入了沉睡。

　　天光微熹，驱散了夜的深沉。

　　“咚咚咚——”

　　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如同晨钟，

　　将我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我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回笼。

　　昨夜……竟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了？

　　心中警兆一闪，但随即发现身体并无异样。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脸。

　　婠绾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趴在我头旁边，

　　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

　　“怎么了，绾绾？”

　　我撑起身子，

　　揉了揉还有些发沉的额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哥哥，”

　　婠绾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新奇，

　　“绾绾还是第一次见哥哥睡得这么沉呢！”

　　她伸出小手指，好奇地戳了戳我的脸颊。

　　我微微一怔。

　　是啊，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何曾有过如此深沉的睡眠？

　　不是在逃亡，就是在戒备，

　　每一根神经都时刻紧绷。

　　昨夜……或许是那檀香，

　　或许是婠绾在身边带来的莫名安心感？

　　我压下心头的异样，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发，

　　嘴角扯出一个温和的弧度：

　　“那是因为绾绾在哥哥身边啊。”

　　“嘻嘻！”

　　单纯的快乐瞬间点亮了婠绾的小脸，

　　她开心地笑了起来，仿佛得到了最珍贵的夸奖。

　　这时，史大也已经醒了，

　　正站在门边，听到动静准备去开门。

　　他看起来精神比昨夜稍好一些，但眼底深处依旧带着忧虑。

　　“好，走吧。”

　　我从脚踏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四肢，

　　走到了门口。

　　婠绾立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我身后。

　　史大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名低眉顺目的侍女，恭敬地躬身行礼：

　　“公子，小姐吩咐准备了早饭，

　　说您起身后，让奴婢带您几位去用膳。”

　　史大下意识地看向我，等待指示。

　　“好。”

　　我点了点头，声音平淡。

　　“好的，公子请随奴婢来。”

　　侍女侧身让开道路，在前方引路。

　　我看了眼史大，史大会意，

　　立刻转身将床边的婠绾抱了起来。

　　小姑娘乖巧地搂住“大叔”的脖子，

　　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清晨安静的走廊。

　　我们跟着侍女，没有去昨日那个奢华的大堂，

　　而是穿过侧廊，来到了一处稍显朴素的偏厅。

　　这里摆放着几张方桌长凳，桌上已经放好了几份简单的清粥小菜和馒头包子，

　　看起来像是酒楼伙计们的员工餐。

　　我随意在一张空桌旁坐下。

　　史大抱着婠绾坐在我旁边。

　　侍女安静地侍立在一旁。

　　我默默吃着碗里的清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酒楼大门的方向。

　　时辰尚早，大门紧闭，

　　厚重的门板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只有厅内几人轻微的咀嚼声。

　　这里，安静得像一座与世隔绝的牢笼。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粥足饭饱。

　　一个身影如同铁塔般出现在偏厅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压迫感。

　　来人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大汉，穿着紧身的褐色短打，

　　裸露的手臂肌肉虬结，如同盘绕的树根，

　　皮肤下仿佛流淌着岩浆般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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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出现，厅内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

　　我心头微凛。

　　好浓重的血气！

　　这绝非普通武者！是修炼体魄的修士？

　　而且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判断，修为恐怕远在我之上！

　　炼气后期吗？还是更高？

　　魁梧大汉的目光锐利如鹰，精准地落在我身上。

　　他大步走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的心跳上。

　　走到近前，他抱了抱拳，

　　声音低沉浑厚，如同闷雷滚过：

　　“公子，小姐吩咐，由我送你们去那地方。

　　您可以叫我康子。”

　　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并无太多恭敬，

　　只有一种执行任务的漠然。

　　我点了点头，

　　没有多言，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那公子看，是现在就出发？

　　还是……”

　　康子问道，语气干脆。

　　我转头看向已经放下碗筷的史大和正小口咬着包子的婠绾。

　　“现在就出发。”

　　我的声音没有任何犹豫。

　　“好。”

　　康子干脆利落地转身，

　　“公子随我来。马车已在后门备好。”

　　我站起身，史大也立刻抱起婠绾跟上。

　　在离开偏厅前，我脚步微顿，

　　下意识地、深深地望了一眼楼上的一处包间。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一种强烈的、

　　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

　　始终萦绕不去。

　　楼上，那间视野极佳的雅致包间内。

　　厚重的窗帘拉开一道缝隙，苏玲珑慵懒地倚在窗边，

　　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雾，

　　精准地捕捉到了楼下陈沉那短暂却意味深长的回望。

　　她红唇微启，抿了一口清茶，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呵呵……”

　　一声轻不可闻的低笑在寂静的包间内漾开。

　　“发现了吗？……

　　这小家伙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得让人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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