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东家”

　　史家村的轮廓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被起伏的荒丘吞没。

　　脚下是通往羊镇方向的土路。

　　史大沉默着跟在我身后。

　　虽然阴灵力恢复了些，但那种虚弱感还在，使得我每一步都走得不算轻松，

　　但我刻意维持着步伐的稳定和速度。

　　尽快离开，尽快赶往羊镇。

　　“仙师，”

　　史大厚重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来抱您妹妹吧！您…您歇歇？”

　　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用平淡得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回应：

　　“嗯。”

　　顿了一下，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又补充道：

　　“以后，不要叫我仙师了。”

　　史大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

　　“那…那叫什么？”

　　他抱着绾绾的手微微收紧，显得有些无措。

　　“叫我东家吧。”

　　我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继续向前走着。

　　“东…东家？？”

　　史大喃喃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称呼，仿佛在咀嚼其中的含义。

　　这个称呼，远不如“仙师”那般高高在上，却似乎将某种无形的线系得更紧。

　　我将背上一直安静趴着的绾绾解下，轻轻地递向史大。

　　史大连忙用空着的右臂小心接过，稳稳地抱在怀里。

　　绾绾似乎还没睡醒，小脑袋在史大结实的臂弯里蹭了蹭。

　　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又迷糊了过去。

　　脚下的泥泞发出令人心烦的噗嗤声。

　　我望着前方的路，像是在对史大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沉道：

　　“这次去羊镇…可能会死。”

　　（会死？？）

　　史大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羊镇，那个鸳鸯楼吗？不是只是交差吗！

　　可是仙师…不，东家为什么这么说…？！

　　但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挺直了腰背。

　　仿佛要将那份恐惧压下去，声音带着一种的坚定，对着我的背影低吼道：

　　“东家！我史大这条命是您的！

　　我绝对会保护好小东家！

　　豁出命去也绝不会让小东家伤到一根头发！！”

　　誓言铿锵，在荒野的风中回荡。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

　　（保护？）

　　我心中无声地嗤笑一声。

　　（真是天真又可怜的誓言啊。

　　在这个操蛋的、力量为尊的狗世界里，谁又能真正保护谁呢？

　　我们这些在高阶修士眼中，不过是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罢了。

　　承诺？不过是弱者聊以自慰的呓语。）

　　过了一会儿，我再次开口，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也许是某种权衡后的决定？

　　“这次去了羊镇要是可以安顿下来，你和绾绾一起修行吧。”

　　（修行？！）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史大混沌而绝望的心湖中轰然炸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激动、难以置信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他可以修行了？！像东家那样？！

　　不再是那个只能跪在泥地里哭喊、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屠戮而无能为力的废物了？！！

　　巨大的冲击让他抱着绾绾的手臂都微微颤抖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艰涩沙哑：

　　“东家！我…我……”

　　他张着嘴，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翻江倒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别说那些没用的。”

　　我冷冷地打断了他酝酿中的感激涕零，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他刚刚升腾起的梦幻感。

　　“让你修行，只是因为不想让你拖后腿。

　　不想让你在战斗的余波里被轻易震死。拖累别人！”

　　我的话语毫不留情，直白得近乎残忍。

　　“我这里，不需要除了绾绾之外的任何废物。明白吗？”

　　（废物…）

　　史大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一下，巨大的喜悦被这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但他很快又抬起头，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无论如何，这是机会！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东家放心！！”

　　他重重地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对我承诺，更像是在对自己发誓。

　　（我一定不会成为废物！）

　　就在这时！

　　“窣窣窣…窣窣…”

　　路旁茂密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不自然的摩擦声。

　　我脚步猛地顿住！

　　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冰冷地扫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体内虽然虚弱的阴灵力瞬间凝聚！

　　“什么人，出来！！”

　　我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别别别！仙师！自己人！

　　是我！是我姬九啊！！

　　您最爱的姬九啊！！”

　　一个熟悉到令人牙根发痒、带着夸张惊慌的尖叫声立刻从灌木丛里响起。

　　紧接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脸上沾着几片树叶的身影。

　　连滚带爬地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不是姬九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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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的！真是狗皮膏药啊！甩都甩不掉！）

　　一股强烈的烦躁和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

　　这神经病到底是怎么跟上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躲在那里的？！

　　“你在那里干什么？”

　　我冷冷地盯着他，眼神不善。

　　“解手！解手嘿嘿！！”

　　姬九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和草屑，脸上堆起谄媚又欠揍的笑容，

　　“人有三急嘛！仙师您懂的！

　　咦！你们要去哪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毫不生分地凑了过来，

　　目光在我、史大和绾绾身上扫来扫去。

　　“去哪里？，，，，”

　　我刚想开口，姬九却突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了起来。

　　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

　　“啊？！你们不会是想抛弃我吧？！！”

　　他指着我和史大，手指都在“颤抖”，

　　“你们嫌我烦了是不是？！史大兄弟！

　　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他猛地转向史大，一脸被背叛的“心碎”，

　　“我们曾经的海市蜃梦呢？！我们曾经的梦想呢？！说好的一起做大做强，共创辉煌呢？！！”

　　姬九的声音如同怨妇泣血，肝肠寸断，

　　“我就去上个厕所解个手，你就这样抛弃了你们最好的兄弟！！！

　　呜呜呜！！！我太失望了！！这个世界太冷漠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碰瓷吗？？！）

　　我被姬九这突如其来、声情并茂的“控诉”搞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这疯子的戏码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够了！”

　　我厉喝一声，强忍着拔刀的冲动。

　　不再理会身后那聒噪的“哭诉”，猛地加快脚步。

　　只想离这个瘟神远一点，再远一点！

　　而史大，被姬九这一连串的“深情控诉”和“兄弟背叛论”搞得彻底懵了！

　　他抱着绾绾，看看前面走得飞快的我，又看看旁边哭天抢地、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姬九。

　　一张憨厚的脸上写满了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

　　的巨大问号。

　　“没…没有…”

　　史大被姬九那“灼热”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结结巴巴地试图解释，

　　“我…我们是有事…要去羊镇…”

　　“羊镇？！好啊好啊！我就知道你们不会抛下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姬九的“哭声”戛然而止，瞬间变脸，仿佛刚才那个肝肠寸断的人不是他。

　　他脸上再次堆满了灿烂的笑容，一把“亲热”地搂住史大的肩膀。

　　“兄弟！

　　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够义气！放心！

　　将来哥发达了，只要有哥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汤喝！骨头也给你留着啃！”

　　史大：

　　“……” (兄弟？哥？肉？汤？骨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看着前面已经走出十几米远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我。

　　又看看身边这个突然“称兄道弟”、热情过火的“神经病”。

　　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东家…等等我！”

　　史大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姬九的“兄弟情谊”了，

　　赶紧抱着绾绾，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诶！史大兄弟！等等我啊！

　　慢点！哥腰不好，快断了！

　　等等我——！！”

　　姬九那贱贱的呼喊声，伴随着他故作姿态、一边捂着腰“哎哟哎哟”追赶史大的身影。

　　再次打破了山路的宁静，如同甩不掉的魔音，紧紧缀在了我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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