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饼香引来的不是福,是豺狼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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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过中天时,青竹村的晒谷场仍飘着肉香。小桃捧着空碗追着几个孩子跑,林秀娘的红绸子还搭在老槐树上,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忽然,村口传来铜锣“哐当”一声——这不是年节的喜锣,倒像是敲在人脊梁骨上的闷响。
“县太爷的人来了!”守夜的二柱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颤。
晒谷场的灯火霎时晃了晃。
老吴头正往陶坛里装剩肉,手一抖,油星子溅在青布裤上:“快!摆香案!”他扯着衣襟擦手,转身就往村口跑,草鞋在青石板上磨出火星子。
苏惜棠站在廊下,月光漏过葡萄架,在她脸上割出半片阴影。
五六个差役的身影从树影里钻出来,为首的师爷穿着酱色直裰,腰间挂着铜鱼符,手里捧着块红绸裹着的木牌——说是“嘉奖令”,红绸却泛着油光,边角还沾着草屑。
“青竹村忠义可嘉!”师爷扯着公鸭嗓,目光扫过围过来的村民,停在苏惜棠脸上时顿了顿,又笑出满脸褶子,“县尊特赐米十石、布百匹,以示褒奖。”
两个差役掀开板车篷布,五袋米“咚”地砸在地上。
苏惜棠盯着袋口——封印的朱砂歪歪扭扭,像被指甲抠过似的;米粒从破口处漏出来,黄中泛灰,有几粒还沾着黑霉点。
她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粒,放在鼻下轻嗅——不是新米的清甜,是陈仓里沤了三年的腐味,混着老鼠尿的臊气。
“好米!好米!”老吴头搓着手,就要去接红绸。
苏惜棠伸手拦住他,朝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立刻挤到米袋旁,装作捡米粒,偷偷捏了一撮塞进水袖。
等师爷的目光转开,她猫腰溜进后院,掀起苏惜棠腰间的玉佩——灵田空间里,月光正漫过新抽的金纹稻。
小桃把米往黑土里一撒,转身跑了。
后半夜,苏惜棠摸黑进了空间。
月光下,那撮米刚冒出芽尖就蔫了,根须像被火烧过似的焦黑。
她捏着稻苗的手紧了紧,嘴角勾起冷笑——县太爷这是要喂他们吃“感恩米”,等吃出病来,再扣个“暴民”的帽子?
“棠棠?”关凌飞披着外衣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村民说明早要给咱们挂红,我把铁鬃犬拴在院门口了,它老盯着米袋打转。”
“明早有戏看。”苏惜棠把焦黑的稻苗递给他,“你说,要是把这米摊在晒谷场,让老苏头闻闻,他能骂出几里地?”
关凌飞低头看了眼,喉结动了动:“我去把铁柱喊起来,明早抬米。”
日头刚爬上东山,晒谷场就围满了人。
关铁柱挽着袖子,“咔嚓”划开米袋,霉味“轰”地散开来。
几个小媳妇捂住鼻子往后退,苏老根拄着拐挤到最前面,抓起一把米凑到眼前:“这是仓底的‘鬼粮’!我给前庄富户看仓时见过,沤得连虫都不吃!”他把米往地上一摔,拐杖敲得青石板咚咚响,“县太爷的恩,是要咱们吃了烂肚子?”
“还有呢!”林秀娘突然拔高声音,手指颤巍巍指着人群里的赵金花,“昨夜里我去河边洗锅,看见师爷塞给她五两银子,让她说‘米好得很’!”
赵金花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她缩着脖子往家跑,门槛都被她踢翻了。
人群里炸开一片骂声,有汉子抄起扁担要砸米袋,被苏惜棠抬手拦住。
“别急。”她从怀里掏出块木牌,上面用黑炭写着斗大的字:“青竹村百姓,愿以三千石官粮为证,求巡按大人亲临查验仓储。”木牌往地上一立,她又朝赵铁匠点头:“把那袋灵米也挂上去。”
赵铁匠早备好了铁架,一袋霉米,一袋金澄澄的灵米,在日头下晃得人眼晕。
苏惜棠拍了拍小石头的头:“去官道旁守着,见着商队就喊两嗓子,说青竹村的‘嘉奖米’在这儿摆着呢。”
小石头应了声,抓着木牌就往村口跑,一路喊得山响:“来看县太爷的恩米!霉的和金的,任你挑!”
日头偏西时,关凌飞摸了摸铁鬃犬的耳朵:“我去县道驿站看看,巡按的文书该到了。”铁鬃犬低低呜咽一声,甩着尾巴跟在他身后。
驿站的木栅栏后飘着焦味。
关凌飞脚步顿住——两个驿卒正蹲在草堆旁,往火盆里塞文书。
最上面一张被风掀起角,他瞥见“青竹村”“官粮”几个字,喉结猛地一紧。
铁鬃犬的毛发刷地竖起来,喉咙里滚出低吼。
关凌飞的手在腰间摸了摸,摸到那柄磨得发亮的短刀。
铁鬃犬的低吼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这驿站他上月才来过,给县太爷送过猎到的野鹿,当时驿卒还笑着递过热茶,此刻草堆里的火盆却烧得噼啪响,火星子蹦到栅栏上,烤焦了半片榆树皮。
“住手!”他大喝一声,铁鬃犬已经窜了出去,前爪按在火盆边,尾巴绷成直线。
两个驿卒吓了一跳,其中个瘦子手一松,半叠文书“哗啦”掉在地上。
关凌飞三步跨过去,弯腰捡起最上面那张,残页上墨迹未干,“青竹村抗命纵火,宜以‘毁仓乱民’论处,暂缓封赏”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军爷误会!”胖驿卒赔着笑往回抢,“这是旧年的废文,怕泄露机密才烧的。”他袖子带翻了火盆,灰烬扑到关凌飞脸上。
关凌飞反手扣住他手腕,骨节捏得咔咔响:“旧文?旧文能写新日期?”他指着残页边角的朱印,“永安县衙八月廿三,昨天刚盖的章!”
铁鬃犬突然咬住瘦子的裤脚往回拖,瘦子尖叫着摔倒,怀里又掉出半卷黄纸——竟是巡按李秉文的行程单,上面红笔圈着“青竹村”,批注“八月廿五抵”。
关凌飞喉咙里滚出一声闷笑,把残页往怀里一揣,踢开胖驿卒:“告诉县太爷,青竹村的米还在晒谷场摆着,等他来尝鲜。”
月上柳梢时,苏惜棠在灶房里翻出半块姜糖,正剥着糖纸,就见关凌飞掀帘进来,残页在他掌心攥得发皱。
她接过来扫了眼,指尖在“暂缓”二字上敲了敲:“他们怕巡按先到,急着给咱们扣暴民的帽子呢。”她把姜糖塞进嘴里,甜辣的滋味漫开,“得让百姓先知道,县太爷赏的是霉米,咱们求的是公道。”
“绣娘坊的林秀娘说,她能把霉米模样绣在旗上。”关凌飞扯下腰间的酒囊灌了口,“铁柱去砍竹子了,说要扎十面旗竿。”
苏惜棠眼睛亮了:“再让老苏头写供状,说这米是仓底鬼粮;小石头去村口记百姓的名字,按血手印。”她转身翻出针线笸箩,“把这些都缝进旗子里,挂到府城各坊市口——百姓的嘴,比官文传得快。”
第二日破晓,林秀娘带着七个绣娘蹲在晒谷场。
霉米摊在竹席上,金纹灵米在旁闪着光,绣针在红绸上穿来穿去,绣出霉斑的形状时,林秀娘的手直抖:“这要是被县太爷知道……”
“知道又怎样?”苏惜棠蹲下来,替她理了理歪掉的针脚,“他赏咱们霉米时,可没怕过百姓知道。”她指尖点了点绣样,“把血书缝在旗头,让看的人知道,这是青竹村百来口人的命。”
第三日午时,县道扬起滚滚烟尘。
关凌飞站在村口老槐树上,望见“巡按御史”的杏黄幡子时,喉结动了动——那幡子被风扯得猎猎响,倒像是替青竹村喊冤。
他滑下树,拍了拍铁鬃犬的脑袋:“去喊人。”
铁鬃犬撒着欢冲进村子,吠声惊得鸡飞狗跳。
等巡按的八抬大轿停在村口,晒谷场的百面白旗已经列成两排,每面旗上都绣着霉米、贴着血书。
村民们跪了一地,苏老根举着供状往前爬:“大人!县太爷赏的米,比狗食还烂!”
巡按李秉文掀帘下轿,眉峰一挑。
他俯身捏起一粒霉米,又拈起旁边的灵米,鼻端萦绕着腐味与清香的鲜明对比。
“取碗水来。”他沉声道。
差役递上粗瓷碗,李秉文将两粒米分别投入,霉米沉底时泛出黑沫,灵米却浮在水面,米粒周围漾开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好个‘嘉奖’!”李秉文甩袖怒喝,惊堂木拍在临时搭的案桌上,“一县之令,竟以陈腐充赏,欺君罔上!”他转身对随从道,“查封县仓,带师爷回府审讯!”
人群里爆发出山呼海啸的“青天”声。
小石头混在孩子堆里,脚尖勾住泥沟里的铜钱,轻轻一踢——那枚刻着“程”字的铜钱便沉进了烂泥,只留个模糊的“禾”字旁,像条藏在暗处的蛇。
当夜,苏惜棠又进了灵田空间。
月光漫过金纹稻,她正想查看新抽的稻穗,忽闻一阵清甜的果香。
抬头望去,那株青果桃树的枝桠上,正凝着第三滴“醒神露”。
露珠“啪嗒”落进稻丛,银光骤然炸开——原本齐腰高的稻穗竟又拔高半尺,米粒饱满如珠,每一粒都裹着层若有若无的银膜。
她指尖轻颤着抚过稻穗,空间里的灵气像活了似的往她掌心钻。
窗外传来关凌飞的吆喝声:“铁柱,把石块往墙根码紧!”铁鬃犬的低吠混着山猫的轻啸,在屋脊上织成一张守护的网。
月光爬上村口的木牌,“青竹村百姓求验官粮”几个字被照得透亮。
苏惜棠望着木牌的影子,忽然想起今日李秉文离村时说的话:“青竹村的粮,该让天下人都尝尝。”风掠过她鬓角,带着远处县道未散的烟尘,却吹不散她眼底的亮——这一次,他们不是待割的稻穗,是握镰的人。
只是,巡按走后第三日的破晓,村口忽然传来抽噎声。
有人挑着担子往村里走,边走边抹泪:“陆家那小崽子昨儿还活蹦乱跳的,今儿咋就……”话音被晨风撕成碎片,只余下一句模糊的“面色青灰”,像片阴云,缓缓罩向青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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