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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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雨,淅淅沥沥,敲打着长乐宫殿顶的琉璃瓦,也敲打着殿内几乎凝滞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中透着一丝甜腻的腥气,是血,也是毒。

  沈青梧躺在宽大的凤榻上,锦被华衾,却暖不透从骨头缝里渗出的寒意。视线已经模糊,只能勉强看见床前立着一个窈窕的身影,珠翠环绕,宫装迤逦,是她的好妹妹,如今的淑贵妃,苏浅雪。

  “姐姐,这‘醉梦散’的滋味如何?”苏浅雪的声音依旧柔婉动听,像春日里最娇嫩的黄鹂,吐出的字句却淬着冰棱,直刺人心,“陛下亲自吩咐,要妹妹我看着您……安心地去。他说,您挡了路,碍了眼,这后位,该换个人坐坐了。”

  醉梦散……原来如此。难怪这几日缠绵病榻,太医院束手无策。难怪他,那个曾执她之手,许她山河共老的男人,再未踏足长乐宫一步。喉间涌上腥甜,沈青梧想笑,嘴角却只无力地牵动了一下。心口那点残存的温热,彻底凉透,碎成齑粉。

  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苏浅雪此刻的神情,是得意,是怨毒,还是那惯常的、楚楚可怜的虚伪?视野却愈发昏暗,只听得苏浅雪又近前一步,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恶意的低语:“对了,忘了告诉姐姐,您那刚满三岁的侄儿,前几日在御花园‘失足’落水,救上来时……小身子都僵了。沈家如今,可就剩下您一个了。”

  轰——!

  最后一丝神智被这句话炸得粉碎。沈家……满门忠烈,镇守边关数十载,竟落得如此下场!侄儿……那粉雕玉琢,会软软唤她“姑姑”的孩子……巨大的悲恸与恨意如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她想嘶喊,想质问,想扑上去撕碎眼前这张美丽的画皮,可四肢百骸如同灌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唯余那锥心刺骨的恨,烈焰般灼烧着残魂。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从极深的水底挣扎浮起,一阵尖锐的头痛袭来,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潮湿霉腐的气味,猛地灌入鼻端。

  沈青梧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低矮、布满蛛网和污渍的房梁。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铺着薄薄一层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和破旧棉絮。冰冷的空气贴着皮肤,激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长乐宫。这是……冷宫?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这身体异常虚弱,手臂细瘦得惊人,腕骨伶仃地凸起,肤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身上穿着分辨不出原色的粗布衣裙,袖口磨损得露出了线头。

  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吗?死在长乐宫,死在苏浅雪的毒酒之下,死在那个男人的默许之中。

  难道……地府便是这般模样?

  不,不对。这身体的感受如此真实,冰冷,疼痛,饥饿……还有,脑海中断断续续涌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破碎记忆。

  谢阿蛮。冷宫里一个疯妇的女儿。那疯妇原是先帝时一个不得宠的采女,因冲撞了当时的宠妃被打入冷宫,生下女儿后不久便彻底疯了,时而哭嚎时而痴笑。而谢阿蛮,从小在这冷宫角落长大,人人皆道她随了她娘,也是个痴傻的,受尽欺凌,连最低等的宫人都能随意打骂。

  就在昨日,记忆的最后,是几个衣着稍好些的宫女,似乎是某个低位妃嫔身边的,抢走了“谢阿蛮”手里仅有的半块硬得像石头的馍馍,还推搡着她撞在井沿上……

  沈青梧抬手,摸向额角,果然触到一片黏腻和肿痛。借着从破旧窗棂透进来的、昏沉的天光,她看到指尖沾染的暗红。

  不是梦。

  她,沈青梧,大景朝曾经的皇后,重生成了冷宫里一个名叫谢阿蛮的痴傻孤女。

  滔天的恨意与荒谬感交织冲撞,几乎让她再次晕厥。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喉咙里即将溢出的悲鸣。

  沈青梧,你不能疯。你不能死第二次。上天既然给了你重来的机会,哪怕是这般不堪的身份,你也必须活下去!

  苏浅雪!还有他……那个薄情寡义的帝王!沈家满门的血债,她定要一笔一笔,讨还回来!

  首先,是适应这具身体,这个身份。

  她慢慢坐起身,靠在冰冷潮湿的土墙上,闭上眼,梳理着属于“谢阿蛮”的零星记忆,同时,属于沈青梧的、浸淫宫廷数十年的心机与城府,开始冷静地运转。

  一个痴儿……在这吃人的深宫,或许是最不起眼,也最安全的伪装。

  正思忖间,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带进一股更阴冷的风和一个粗嘎的嗓音。

  “哟,小傻子还没死呢?”一个穿着灰扑扑旧宫装、面颊消瘦颧骨高耸的老嬷嬷端着个破口的瓦罐走了进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真是命硬,撞成那样都没见阎王。喏,今天的‘饭’。”

  瓦罐被随意搁在布满污垢的地上,里面是半罐看不清内容的、稀薄的糊状物,散发着馊味。

  沈青梧——此刻的谢阿蛮,低垂着头,蜷缩在角落,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着,像是受惊的小兽。她模仿着记忆里那个痴儿的样子,眼神涣散,盯着虚空的一点,嘴角甚至无意识地流下一丝涎水。

  那嬷嬷见状,嗤笑一声:“哼,还是这副德性。赶紧吃了,别死在这儿晦气!”说完,踢了踢地上的瓦罐,转身走了,门也没关严实,留下一道缝隙,灌着冷风。

  直到脚步声远去,谢阿蛮才慢慢抬起头。眼底的混沌与痴傻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潭般的幽冷与锐利。她盯着那罐猪食不如的东西,胃里一阵翻搅。

  不能不吃。这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力气。

  她挪过去,捧起瓦罐。冰冷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闭上眼,屏住呼吸,将那散发着异味的糊状物一点点咽下。喉咙被粗糙的食物刮得生疼,胃部传来不适的痉挛,但她强迫自己吞咽。

  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前世的屈辱与仇恨。

  吃过东西,恢复了些许力气,她开始打量这间所谓的“屋子”。除了身下的破木板和烂棉絮,墙角堆着些辨不出原貌的杂物,窗下有个豁了口的陶盆,里面蓄着一点浑浊的雨水。再无一物。

  她必须出去,了解现状,寻找机会。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更浓郁的霉腐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一个荒芜破败的小院,杂草丛生,墙角堆积着瓦砾。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宫墙。这里偏僻寂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正常宫廷的模糊声响,提醒着她仍在紫禁城的范围之内。

  凭着谢阿蛮的记忆和对皇宫格局的熟悉,她辨认出这是西六宫最角落的“静思院”,名副其实的冷宫中的冷宫。住在这里的,除了她们这对“疯傻”母女,似乎还有另外两个早已被遗忘的先帝妃嫔,终日不见人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肮脏单薄的衣物,赤着的、布满冻疮和污垢的双脚。必须先解决保暖和基本的生存问题。

  正思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的笑骂声由远及近。

  “快点!娘娘等着用新开的红梅插瓶呢!这鬼天气,冷死了!”

  “听说静思院后面那株老梅今年开得倒好,去折几枝应付一下算了,反正娘娘也未必细看。”

  “就你机灵!那地方晦气,快折快走!”

  谢阿蛮眼神微动,迅速闪身躲到一丛半枯的荒草后,蜷缩起身体,恢复那副痴痴呆呆的模样。

  两个穿着浅粉色宫装的年轻宫女快步走进院子,果然朝着后院那株探出墙头的梅树走去。其中一个胆子小些,不停张望:“听说这里头住着疯子……不会撞见吧?”

  “怕什么!一个老疯子一个小傻子,还能吃了你不成?”另一个不以为然,手脚利落地折着花枝。

  就在这时,谢阿蛮故意弄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

  “谁?!”胆小的宫女吓得一哆嗦。

  两人警惕地望过来,看到了草丛后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傻子”。

  “呸!真晦气!”折花的宫女啐了一口,“果然是这个傻东西。吓我一跳。”她眼珠转了转,露出一点恶劣的笑意,扬了扬手里开得最好的那枝红梅,“喂,小傻子,想要吗?”

  谢阿蛮怯生生地抬头,眼神空洞,盯着那枝红梅,嘴角又流下口水,含糊地发出“啊……啊……”的声音。

  “哈哈,果然是个傻子!”宫女笑得前仰后合,随手将梅枝往地上一扔,正好丢在一滩泥水里,“想要?爬过去捡啊!”

  另一个宫女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过分,但也没阻止。

  谢阿蛮果然“听话”地,四肢着地,笨拙地朝着那枝梅枝爬去,脏污的手抓住沾满泥水的梅花,紧紧抱在怀里,发出含糊的、满足的嗬嗬声,脸上还露出痴傻的笑。

  两个宫女见状,更是笑得花枝乱颤,仿佛看了一场极有趣的戏。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跟个傻子有什么好玩的。”折花的宫女催促道。

  两人抱着折好的梅花,说说笑笑地离开了,再没看地上的“小傻子”一眼。

  等她们走远,脚步声彻底消失,谢阿蛮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怀里的红梅沾满泥污,她却毫不在意。刚才爬行时,她的手在冰冷的泥地里,摸到了几块边缘锋利的碎瓷片,还有一根不知是谁丢弃的、生了锈却还算结实的粗铁丝。

  她小心翼翼地将瓷片和铁丝藏进袖子里。梅花瓣上的污泥,被她轻轻抹了一些在脸上、颈间,让原本就肮脏的模样更加不堪入目。

  回到那间破屋,她将梅枝插进窗下的破陶盆。艳红的梅花,与这满室的破败灰暗格格不入,却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她需要更多信息。谢阿蛮的记忆太破碎了。如今是何年何月?距离她前世死去过去了多久?苏浅雪如何了?皇帝……他又如何?

  还有沈家……想到沈家,心口又是一阵锐痛。她必须知道沈家如今的情况!

  最直接的办法,是“听”。

  冷宫偏僻,但并非完全与世隔绝。负责送“饭”的粗使嬷嬷、偶尔路过或像今日那样来折花的低等宫人,他们的只言片语,都可能泄露外面的消息。

  接下来几日,谢阿蛮愈发“痴傻”。她总是蜷缩在院子最不起眼的角落,或是靠近那扇破败院门的草丛后,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偶尔掠过一丝极冷极静的光。

  她听到了不少零碎的消息。

  如今是景和十七年。距离她前世死去的景和十三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皇帝萧景煜依然在位。苏浅雪……果然已是淑贵妃,而且盛宠不衰,据说距离后位,仅一步之遥。四年前沈皇后“病逝”后,中宫一直空悬。

  而沈家……听到那些宫人压低的、带着唏嘘或幸灾乐祸的议论时,谢阿蛮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出血痕,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痴傻麻木。

  “沈家啊……真是惨哟,满门忠烈,说没就没了……”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那可是谋逆大罪!沈老将军在边关拥兵自重,意图不轨,证据确凿!陛下仁厚,只诛了首恶,其余流放三千里,已是天恩了!”

  “可我听说……沈小公子落水,怕是也……”

  “哎,谁知道呢?这宫里的事儿……话说回来,如今苏贵妃娘娘圣眷正浓,又育有皇长子,将来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谋逆……流放……侄儿“失足”……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魂魄上。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这具瘦弱躯壳的束缚。她死死咬着牙关,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沈家绝不会谋逆!那是赤裸裸的构陷!是鸟尽弓藏,是赶尽杀绝!萧景煜,苏浅雪,你们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

  她必须离开这里,必须走到有更多信息、更多机会的地方去!装疯卖傻只能暂时保全,却无法复仇。

  机会,在一个飘着小雪的午后,悄然来临。

  依旧是那个送饭的刻薄嬷嬷,许是天寒地冻心情更差,将瓦罐掼在地上时,力气大了些,罐子裂开一道缝,馊味的糊糊流了一地。

  “晦气!”嬷嬷骂骂咧咧,掏出块脏帕子擦手,帕子一角,却露出半枚眼熟的、有些磨损的玉佩穗子。

  谢阿蛮瞳孔骤缩。

  那玉佩……是前世她成为皇后不久,萧景煜亲手所赠,说是祖传之玉,寓意“同心”。她一直贴身佩戴,直至死去。怎么会在这个冷宫嬷嬷手里?是丁,前世她“病逝”后,长乐宫之物尽数封存,后来多半被苏浅雪把持。这玉佩流落出来,被这嬷嬷不知怎么得了去,或是偷,或是赏。

  嬷嬷擦完手,随手将帕子塞回袖中,没留意那露出的穗子,也没留意角落那“小傻子”骤然幽深的目光。

  就在嬷嬷转身要走时,谢阿蛮忽然动了。她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窜起,却不是冲向嬷嬷,而是踉踉跄跄、手脚并用地朝着院子那口枯井跑去,嘴里发出惊恐的、含糊的尖叫:“鬼!井里有鬼!娘!娘!鬼抓我!”

  她跑得歪歪扭扭,几次险些摔倒,最后竟真的一头扑倒在井沿边,半个身子都探了进去,撕心裂肺地哭嚎起来。

  那嬷嬷吓了一跳,随即怒道:“作死啊!小疯子!快滚开!”她可不想闹出人命,哪怕是个傻子的命,在这节骨眼上也麻烦。

  她上前去扯谢阿蛮。谢阿蛮却仿佛力大无穷,死命扒着井沿,哭喊挣扎,脏污的手在嬷嬷干净的衣袖上留下好几个黑手印。

  “放手!你这脏东西!”嬷嬷气急败坏,用力一拽。

  刺啦——一声轻微的布帛撕裂声。嬷嬷的袖口被扯开一道口子,那块脏帕子连同那半枚玉佩穗子,一起掉落在井边的泥雪地里。

  嬷嬷只顾着查看自己破损的衣袖,心疼不已,骂得更凶,抬脚就想踹向还趴在井边的谢阿蛮。

  谢阿蛮却在她抬脚的瞬间,仿佛被井里的“鬼”彻底吓破了胆,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慌乱中,一只手“无意”地扫过地面,将那帕子和穗子一起拨到了井沿的阴影角落里,另一只手则迅速从自己袖中摸出那枚早就藏好的、最锋利的碎瓷片。

  嬷嬷那一脚踢空了,更是火冒三丈,上前两步,弯下腰,伸手就要狠狠拧谢阿蛮的耳朵。

  就是此刻!

  谢阿蛮眼中痴傻尽褪,寒光乍现。借着嬷嬷俯身遮挡的刹那,她握着瓷片的手,快、准、狠地在那嬷嬷挽起袖口、露出的小臂内侧,用力一划!

  “啊——!”嬷嬷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伤口不深,但足够长,鲜血瞬间涌出。更关键的是,小臂内侧,一个隐秘的、暗红色的半月形胎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

  谢阿蛮立刻恢复痴傻,抱着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极度恐惧下的胡乱挥舞。

  嬷嬷捂着手臂,又惊又怒,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和吓傻了的“小疯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先处理伤口还是先教训人。伤口火辣辣地疼,血流得她心慌。再看那傻子,满脸涕泪污泥,眼神涣散,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胡话。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个索命的疯子!”嬷嬷终究是怕了,也顾不上去捡掉落的帕子,狠狠瞪了谢阿蛮一眼,捂着伤口,匆匆走了,急着回去止血包扎。

  寒风卷着碎雪,掠过荒芜的庭院。

  谢阿蛮慢慢止住了颤抖。她匍匐在地,一点点挪到井沿阴影处,捡起那沾满泥雪的脏帕子,和那半枚熟悉的玉佩穗子。穗子已经被磨损得看不出原来的鲜亮颜色,但系着的绳结打法,是她独有的、萧景煜曾夸过别致的手法。

  指尖拂过冰冷的玉穗,前世记忆与今生的恨意汹涌交织。

  将穗子紧紧攥在手心,硌得生疼。然后,她挪到刚才嬷嬷站立的地方,低头,看向雪泥混合的地面。

  那一小滩鲜红的血渍尚未完全凝固,旁边有几个凌乱的脚印。而在嬷嬷最初吃痛捂臂时,滴落的几滴血附近,雪泥被踩踏得一片狼藉,但隐约能看到半个模糊的脚印轮廓,还有一点点……非常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深褐色粉末状痕迹,混杂在泥雪中。

  若非她刻意寻找,绝难发现。

  谢阿蛮伸出指尖,极小心的,沾起一点那混合了血泥和可疑粉末的湿冷泥土,凑近鼻尖。

  除了血腥和泥土的腥气,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以及一点难以形容的、微微发苦的涩味。

  这不是普通的泥土沾染的味道。

  她抬起头,望向嬷嬷离开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半枚玉穗,最后,目光落回地上那滩血渍和可疑的痕迹上。

  小臂内侧的半月形胎记……

  檀香苦味粉末……

  流落到冷宫嬷嬷手中的皇后旧物……

  一个模糊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如同这冬日的阴云,缓缓笼罩心头。

  这冷宫,这看似被遗忘的角落,这人人可欺的“小傻子”身边,水似乎比想象中,还要深得多。

  雪,渐渐大了,纷纷扬扬,试图掩盖地上的一切痕迹。

  谢阿蛮将玉穗贴身藏好,抹去指尖那点泥土,重新蜷缩回角落,恢复那副空洞痴傻的模样。

  只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幽暗的火光,在风雪中无声燃烧。

  静思院破败的窗棂外,暮色四合,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吞噬殆尽。远处宫檐下,依稀传来报时的、沉闷的钟鼓声,一声,又一声,碾过积雪,回荡在重重宫阙之间,也沉沉地压在这冷宫一隅。

  夜,还很长。她的路,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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