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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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静思院都笼罩在一种古怪的、近乎凝固的死寂里。连呼啸的寒风都似乎倦了,只在偶尔掠过断墙时发出低哑的呜咽。积雪半融半冻,地面上覆盖着一层脏污的冰壳,踩上去发出咯吱的脆响,更添萧索。吴嬷嬷有两天没露面,送饭的换成了一个总是耷拉着眼皮、一言不发的哑巴老太监,放下瓦罐就走,对院子里的一切漠不关心。李美人的房门始终紧闭,门前石阶上那个食盒,在第三日清晨被哑巴太监面无表情地收走,换上了新的,周而复始,仿佛一场无声的拉锯。无人知道里面的李美人是生是死,是醒是疯。
赵宫女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她浆洗晾晒的动作机械而迅速,做完便立刻缩回自己的小屋,很少在外停留。但谢阿蛮能感觉到,那沉默之下,压抑着惊涛骇浪。赵宫女看她的眼神,恐惧之外,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和……犹豫。她不再试图询问什么,却总在谢阿蛮“无意”做出某些举动——比如对着墙缝方向发呆,或是在地上划拉锁头图案时——猛地停顿,呼吸微窒,然后迅速移开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
她在挣扎。恐惧催促她远离,但求生欲和那一点被谢阿蛮刻意展示的、“阿蛮可能知道些什么”的暗示,又像鬼火般诱惑着她靠近。谢阿蛮需要再推一把,让这挣扎的天平,彻底倒向自己这边。
机会出现在吴嬷嬷再次现身的时候。那是个阴霾的午后,天色晦暗,铅云低垂,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雪。吴嬷嬷来了,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不是蜡黄,而是一种泛着青灰的颓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走路时脚步虚浮踉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身上那股混合着檀香的苦味,浓烈到几乎熏人,即便离着十来步远,也能清晰地闻到。
她没去李美人屋前,也没看角落的谢阿蛮,而是径直走向正在井台边浆洗最后一件衣物的赵宫女。
赵宫女察觉到阴影靠近,吓得手一抖,皂角掉进盆里,溅起冰凉的水花。她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声音发颤:“吴、吴嬷嬷……”
吴嬷嬷盯着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和疲惫的狠戾。她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像鹰爪般,突然抓住了赵宫女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赵宫女痛呼出声。
“李主子这几天,怎么样?”吴嬷嬷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石摩擦。
“李、李主子……一直关着门,没、没出来……”赵宫女脸色惨白,手腕被掐得生疼,又不敢挣扎。
“没出来?”吴嬷嬷凑近了些,那股浓烈的苦檀味几乎喷在赵宫女脸上,“夜里呢?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点灯?或者,去墙根那边?”
赵宫女浑身一僵,瞳孔骤缩。吴嬷嬷知道!她果然知道墙缝!她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发现?还是……
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失语,张着嘴,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没、没注意……夜里睡得沉……”
“睡得沉?”吴嬷嬷冷笑一声,手指又收紧了几分,指甲几乎掐进赵宫女的皮肉里,“我看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这院子里的事,最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竖起耳朵听明白!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我!若是知情不报,或是敢在背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她猛地将赵宫女往前一掼,赵宫女踉跄着撞在冰冷的井沿上,痛得闷哼一声。
吴嬷嬷俯身,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这口井,淹死个把不听话的宫人,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听明白了吗?”
赵宫女瘫软在地,捂着撞痛的腰肋,眼泪唰地流了下来,连连点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明、明白……奴婢明白……”
吴嬷嬷这才直起身,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她目光扫过赵宫女惊恐的脸,又掠过远处蜷缩着、似乎被吓呆了的谢阿蛮,最终落在那堵旧墙上,眼神阴鸷。她走过去,像上次一样,用脚尖拨开墙根的积雪和枯苔,仔细查看那道裂缝,甚至还蹲下身,伸手进去摸索了一阵。
谢阿蛮的心提了起来。吴嬷嬷是在找那碎瓷片?还是别的?
片刻,吴嬷嬷站起身,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烦躁和失望。她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狠狠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赵宫女,这才转身,脚步虚浮地离开了院子,背影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焦躁。
院子里重归死寂,只剩下赵宫女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谢阿蛮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看来,吴嬷嬷并不知道碎瓷片已经被自己取走。她只是在例行检查,或者,在寻找别的什么。而她对赵宫女的威胁,虽狠厉,却也将赵宫女彻底推向了孤立无援、且对吴嬷嬷充满憎恨与恐惧的境地。
这正是谢阿蛮想要的。
她等到赵宫女的哭声渐止,只剩下疲惫的喘息时,才慢吞吞地从角落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她蹲在赵宫女面前,歪着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然后伸出脏兮兮的小手,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赵宫女被打湿的衣袖,含糊道:“嬷嬷……不哭……痛痛……”
赵宫女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眼前痴傻的小脸。阿蛮的眼神依旧茫然,可那笨拙的触碰和含糊的安慰,却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濒临崩溃的心防。在这冰冷残酷、人人自危的牢笼里,连一个傻子……都会对她流露出一点点近乎本能的、微不足道的“关心”?
而那个真正的恶奴,却要逼她去做眼线,甚至用死亡威胁她。
巨大的委屈、恐惧、怨恨,还有一丝被这微末“温暖”勾起的酸楚,瞬间冲垮了赵宫女最后的防线。她猛地抓住谢阿蛮那只小手,力道之大,让谢阿蛮微微皱眉,但她没有挣脱,只是茫然地看着她。
“阿蛮……阿蛮……”赵宫女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再次汹涌,“我们怎么办……她会杀了我的……她会把我们统统弄死的……那个恶婆娘……还有她背后的人……”
谢阿蛮任由她抓着,眼神依旧空洞,嘴里却含糊地重复:“不怕……锁着……她找不到……亮亮……我藏好了……”
锁着……亮亮……藏好了……
赵宫女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盯着谢阿蛮,像是要从那张痴傻的脸上看出花来。阿蛮知道!她真的知道!她知道吴嬷嬷在找东西,她知道东西(至少是碎片)被藏起来了!她还说“不怕”……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在绝望中显得无比诱人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牢牢攫住了赵宫女的心。
或许……这个痴儿,并不全然是累赘?或许……她懵懂中掌握的这些碎片信息,能成为某种……护身符?或者,至少是谈判的筹码?不,和吴嬷嬷那种人没什么好谈的。但……如果阿蛮真的能把东西藏好,不让吴嬷嬷找到……是不是就能暂时安全?
可吴嬷嬷今天没找到,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和阿蛮头上?她刚才的威胁……
赵宫女心乱如麻,但抓住谢阿蛮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仿佛这是唯一能抓住的实物。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低了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尽管对象是个“傻子”:“阿蛮,你听着。你捡到的那个‘亮亮’,还有墙缝的事,还有李主子晚上……点灯的事,对谁都不能说!尤其是吴嬷嬷!记住了吗?死也不能说!”
谢阿蛮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缓慢地点了点头,含糊道:“不说……嬷嬷坏……打人……痛……”
“对!她坏!她是恶人!”赵宫女像是找到了同盟,语气激动,“所以我们要小心。你……你还能找到别的‘亮亮’吗?或者,你知道李主子把‘大的’、‘完好的’那个,藏在哪里了吗?”她问得急切,带着孤注一掷的期待。
谢阿蛮茫然地眨着眼,似乎努力理解她的话,然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含糊道:“墙缝……没了……她屋里……黑……有声音……锁着……打不开……”
墙缝里没有了。东西可能在李美人屋里。有锁,打不开。
赵宫女的心沉了沉,又提了提。沉的是,东西果然被李美人转移或更深地藏匿了,恐怕更难到手;提的是,阿蛮似乎真的“知道”一些关键,连“锁着”、“打不开”都能说出来。
“好,好,阿蛮乖,你记住这些就行。”赵宫女松开手,替谢阿蛮理了理(其实更乱了)额前枯黄的头发,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以后……如果吴嬷嬷再问你什么,或者有别人来问,你就装傻,什么都别说,像今天这样,好吗?”
谢阿蛮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重重地点头:“嗯!装傻!阿蛮会!”
赵宫女看着她天真(实则空洞)的笑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哀。但无论如何,在吴嬷嬷赤裸裸的死亡威胁下,这个痴儿,竟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沟通”、甚至隐隐可以“依靠”(哪怕只是心理安慰)的对象。一种扭曲的、危机催生的同盟关系,在这冰冷污浊的角落,悄然建立。
接下来的两天,吴嬷嬷没有再来。哑巴太监依旧准时送饭收盒。李美人的房门依旧紧闭,但有一次深夜,谢阿蛮又听到了那种极其轻微的、木板受压的咯吱声,以及压抑的、仿佛痛极了的抽气声,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便消失了。
李美人的情况,恐怕也很不妙。她守着秘密,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或许还有身体上的痛苦),吴嬷嬷的逼迫,以及可能来自“上头”的无形压力,都在摧残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和身体。
谢阿蛮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吴嬷嬷背后的势力越来越没有耐心,李美人可能随时崩溃或遭遇不测。她必须加快步伐,至少,要弄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以及它如何能与苏浅雪,与自己的复仇联系起来。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梳理”从赵宫女那里听来的、关于长春宫的零碎信息,结合自己前世的记忆,试图拼凑出苏浅雪“病症”的全貌。
心悸,失眠,多梦,夜惊,盗汗,需要大量特殊安神香……这些症状,确实像极了严重的心虚、惊惧导致的心神失养,甚至带有一些癔症的色彩。但苏浅雪那样的人,会因为害死沈青梧、构陷沈家就害怕成这样?四年了,她早已权势稳固,圣眷正浓,有什么理由恐惧加剧?
除非……她害怕的,不仅仅是沈青梧的“鬼魂”,还有别的、更具体、更无法掌控的东西。
比如,当年陷害沈青梧和沈家的证据,并未完全销毁?或者,有知情人还活着?再或者……她用来害人的手段本身,留下了无法摆脱的后遗症甚至……反噬?
谢阿梧想起那特殊的“苦檀”香。安神镇痛……若是用得不当,或者混合了别的东西,会不会产生致幻、依赖,甚至损害神智的效果?苏浅雪用量越来越大,是否意味着她对此产生了依赖,或者,她需要用它来压制某种更可怕的症状?
还有李美人小产可能涉及的巫蛊厌胜之术……如果苏浅雪当年不仅用毒,还用了更阴损的手段来巩固地位、铲除异己(比如针对有孕的妃嫔),那么这些阴私手段留下的“证据”或“关联物”,是否就成了她今日恐惧的源头?
李美人藏匿的“东西”,会不会就是其中之一?
这念头让谢阿蛮呼吸微促。若真如此,那这件“东西”,就不仅仅是一件旧日阴谋的证据,更可能是一把能直接刺向苏浅雪要害的利刃!
但如何取得它?李美人视若性命,藏得隐秘。吴嬷嬷虎视眈眈。自己势单力薄,仅有一个惊惶不安的赵宫女勉强算是“盟友”。
或许……可以借力打力?利用吴嬷嬷的急切和李美人的恐惧?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谢阿蛮心中逐渐成形。她需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也需要赵宫女的配合——至少是不拆台。
机会来得比预想中快。
次日清晨,哑巴太监送来早饭后不久,静思院破败的院门,再次被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吴嬷嬷,也不是什么粗使宫人,而是一个穿着体面青色宫装、梳着整齐发髻、约莫三十出头的姑姑。她面容严肃,眼神精明,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宫女。
这姑姑一进院子,目光便锐利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刚刚从屋里出来、正准备去收李美人门前食盒的赵宫女身上。
赵宫女一见这架势,吓得腿一软,差点跪倒。
那姑姑走上前,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就是负责伺候李主子的赵氏?”
“是……是奴婢。”赵宫女声音发颤。
“我乃长春宫掌事宫女,姓严。”姑姑淡淡道,“奉贵妃娘娘懿旨,前来探视李主子。娘娘仁德,念及旧日姐妹情分,听闻李主子在冷宫日久,特赐下些许药材衣物,以表抚慰。”
长春宫!淑贵妃!赵宫女脑袋里“嗡”的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吴嬷嬷背后的“上头”,果然是长春宫!她们终于忍不住,直接派人来了!是来拿东西的?还是来……灭口的?
严姑姑似乎没注意到赵宫女的失态,或者说并不在意,继续道:“李主子可好?方便见客吗?”
赵宫女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李、李主子她……她近日身子不适,一直闭门不出……”
“哦?”严姑姑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李美人紧闭的房门,又瞥向角落里蜷缩的、仿佛对外界毫无反应的谢阿蛮,眼神在她肮破烂的衣物上停留了一瞬,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随即移开。“既如此,更需探望。你去通传一声,就说长春宫严氏,奉贵妃娘娘之命前来探望。”
赵宫女不敢违逆,战战兢兢地走到李美人门前,轻轻叩门,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李、李主子……长、长春宫严姑姑前来探望您……”
门内死寂一片。
严姑姑等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示意身后一个小宫女上前。那小宫女手里捧着一个不大的锦盒。
“李主子既然不便,奴婢也不便强扰。”严姑姑提高了声音,确保门内能听见,“贵妃娘娘赏赐的安神药材在此,最是宁心静气,于娘娘凤体亦有奇效。还请李主子保重身体,莫要辜负了贵妃娘娘一片心意。”她特意在“安神药材”和“凤体”上加重了语气。
门内依旧无声。
严姑姑眼神冷了下来,将锦盒递给赵宫女:“你好生伺候李主子,将这药材妥当收用。若李主子有何需求,可托人往长春宫递话。”说罢,又扫了一眼寂静的院落和那堵旧墙,不再多言,转身带着宫女离开了。
院门重新关上,赵宫女捧着那冰冷的锦盒,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长春宫……直接插手了。送来了“安神药材”,话里有话。吴嬷嬷的威胁犹在耳边。李美人闭门不出,生死不明。阿蛮捡到的碎瓷片……墙缝的秘密……
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足以将她碾碎的洪流。
她猛地转过头,看向角落里的谢阿蛮,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求助。
谢阿蛮依旧蜷缩着,仿佛对刚才的一切毫无所觉。但她的手指,在身下冰冷的冻土上,缓缓地、用力地,划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
风雨,真的要来了。而她织就的网,也必须开始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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