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盛”宴

　　绝情峰的春日，晴日居多，积雪消融的速度快了些，山涧溪流潺潺，带来些许生机。然而，峰主谢墨微近来的“好心情”，却让这春意里掺杂了一丝别样的、令人胃部抽搐的“暖意”。

　　谢墨微确实心情颇佳。每日修炼、处理峰务之余，他多了一项新的“修行”——钻研厨艺。自那日炖汤自觉“颇有进益”后，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将小厨房当成了另一处练功场，兴致勃勃地尝试各种菜式。他真心认为，自己的手艺正在一日千里地进步着，而每日用膳时，两个徒弟那“赞不绝口”的表现，更是让他信心倍增。

　　这日晌午，凤亦安刚指导完弟子，正准备溜去膳堂安抚一下连日来饱受摧残的肠胃，就被执事弟子拦下，言说峰主已在寒玉亭备下午膳。凤亦安脸上风流倜傥的笑容瞬间凝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强作镇定，问道：“今日……是何菜式？”

　　执事弟子面色古怪，低声道：“似是……红烧灵蹄，还有……清炒雪芽菜，以及一盅……白玉菇汤。”

　　凤亦安眼前一黑。灵蹄肥腻，最考验火候与调味；雪芽菜清淡，极易吸附味道；白玉菇汤，更是检验调味功底最简单的试题。师尊这是……要全面展示他的“进益”啊！

　　寒玉亭内，石桌上已摆好三菜一汤。卖相……竟出乎意料地不错。红烧灵蹄色泽红亮，汤汁浓郁；清炒雪芽菜碧绿如玉，清爽可人；白玉菇汤清澈见底，几点油星点缀。若单看外观，足以令人食指大动。

　　谢墨微端坐主位，神色平静，但眉宇间那丝几不可察的舒缓，暴露了他不错的心境。未恙已坐在下首，小脸发白，盯着那盘油光锃亮的灵蹄，眼神发直。

　　“师尊。”凤亦安上前，笑容完美无瑕，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今日菜式如此丰盛，光是看着就知美味非凡！”

　　谢墨微微微颔首：“坐。尝尝这灵蹄，火候应已掌握。”

　　凤亦安依言坐下，看着师尊亲自夹到他碗里那块颤巍巍、裹满浓稠酱汁的蹄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暗中运起灵力，深吸一口气，夹起送入口中。

　　入口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焦糊、甜腻到发齁、又带着一股生酱油味的复杂口感，如同重锤般砸向他的味蕾！那蹄髈外表红亮，内里却有些夹生，肥腻处腥气未除，瘦处又柴得塞牙。最要命的是那酱汁，甜得发苦，咸得涩口，各种味道非但没有融合，反而在口中激烈冲突，让他险些当场失态。

　　凤亦安额角青筋一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和深厚的灵力，硬生生将那一口“美味”咽了下去，脸上瞬间堆满极度“陶醉”的表情，声音因刺激而微微变调：“妙！师尊！这红烧灵蹄，外皮……颇有嚼劲，内里……层次丰富！尤其是这酱汁，甜咸交织，风味独特，令人……印象深刻！弟子前所未见！”

　　谢墨微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又指向那盘雪芽菜：“此菜清淡，可解腻。”

　　凤亦安赶紧夹了一筷子碧绿的菜叶放入口中，试图冲淡之前的恐怖记忆。然而，菜叶入口，一股更加纯粹的、毫无遮掩的、仿佛直接啃了盐罐子的咸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这雪芽菜，怕是只用了盐调味，且分量足以腌制一头灵兽！

　　“噗——咳咳！”凤亦安这次没能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他连忙端起旁边的白玉菇汤，猛灌一口，试图压下去。

　　结果，汤一入口，一股浓郁的、带着土腥气和糊味的液体涌入口中，咸度丝毫不逊于那盘雪芽菜，甚至还多了一股说不清的、类似药渣的苦涩回味！

　　“！！！”凤亦安整个人都僵住了，放下汤碗，捂着嘴，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谢墨微微微蹙眉：“怎如此失态？”

　　凤亦安好不容易顺过气，擦着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无妨！是弟子……吃得太急，被这极致的美味……呛、呛到了！师尊恕罪！这汤……这汤更是鲜美醇厚，回味无穷！”

　　他心想，确实是“回味无穷”，这味道怕是要在他舌尖萦绕三日不散！

　　谢墨微将信将疑，又看向未恙：“净安，你也用些。”

　　未恙看着大师兄那副惨状，小脸煞白，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他颤巍巍地夹起一根雪芽菜，闭着眼塞进嘴里，咸得他小身子一哆嗦，眼圈瞬间就红了，强忍着咽下，带着哭腔小声道：“好、好吃……师尊厨艺……精进神速……”

　　谢墨微看着两个徒弟“激动”的反应，心中那点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成就感。看来，今日的菜式，确实成功。他甚至还亲自给两人各盛了一碗饭（米饭倒是蒸得恰到好处，毕竟只需控制水量和时间）。

　　这顿饭，凤亦安和未恙吃得如同受刑。每一口都需要莫大的勇气和灵力的辅助，才能勉强下咽。两人几乎是数着米粒，用汤汁（咸汤）泡饭，艰难地完成了“用膳”任务。

　　饭后，谢墨微心情舒畅地起身离去，似乎还打算去厨房研究一下晚膳的甜品。

　　亭中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凤亦安瘫在石凳上，有气无力。未恙则趴在石桌上，小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抽动。

　　“大师兄……”未恙带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说，“我……我好像有点想吐……”

　　凤亦安拍了拍他的背，叹了口气，语气沧桑：“师弟，忍忍吧。就当……是修炼意志力了。” 他望着师尊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绝望，“看师尊这劲头，怕是……还有得熬。”

　　未恙抬起头，泪眼汪汪：“可是……师尊好像很开心……”

　　凤亦安沉默片刻，无奈道：“是啊……师尊开心就好。” 只是这开心的代价，未免太沉重了些。

　　春风拂过寒玉亭，带来远处山花的微香，却吹不散亭内弥漫的、混合着焦糊和咸涩的诡异气息，以及两位受害者心中那越来越沉重的、关于用膳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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