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谁的剧本？

　　画面，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又一遍地，在他们共有的“意识剧场”里循环播放。

　　【……对不起了，柒，我们也想活下去。】

　　【……你就……当是为了我们，牺牲一下吧。】

　　每一次台词的响起，都像一把生锈的、烧红的刀，在柒的灵魂上，沿着旧日的伤口，重新，再切割一遍。

　　痛。

　　深入骨髓。

　　她能感觉到“过去”的自己，那因为被背叛而引发的、铺天盖地的绝望。她能“触摸”到自己在那一刻，因为信任崩塌而彻底冰封的心。这不仅仅是记忆，这是她的“底层代码”，是构成“柒”这个存在的、最基础的逻辑起点。

　　现在，她成了“演员”。

　　而导演，是那个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

　　【你他妈的要干什么？！陈默？！】柒的意识，在他们共有的脑区里，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你又要选一次‘最优解’吗？！修改台-词？让我死得更快一点，更“有价值”一点？！】

　　【冷静。】

　　陈默的思维，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强行压制着柒那如同病毒般扩散的负面情绪。在他的“战略沙盘”上，无数条金色的数据流正在以超越光速的效率，疯狂推演着所有可能的“修改”方案。

　　方案A：修改台词为“我们一起冲出去！”——结局：被尸潮淹没。小女孩判定为“愚蠢的表演”，失败。

　　方案B：修改台词，让其中一个男人代替柒被推出去。——结局：幸存，但表演充满了陈腐的“英雄主义”，毫无新意。小女孩判定为“无聊的剧本”，失败。

　　方案C：放弃修改，让柒重复一次死亡。——结局：逻辑上最完美，最节省能量。但【无趣指数】将瞬间飙升，且柒的意识体将因为这次重复的创伤而彻底崩溃，导致“共生体”平衡协议瓦解。最终结果……等同于失败。

　　他的逻辑，给他指出了无数条路。

　　每一条，都是死路。

　　“滴答。”

　　沙发上，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晃动着她那双穿着白色长袜的小腿，脸上带着期待而残忍的笑容，轻轻地，用她那不存在的指甲，敲了敲扶手。

　　她在催促。

　　“别挣扎了，我亲爱的总导演，”她的声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甜美，“随便选一个吧。无论你怎么选，这都是……最美味的甜点。”

　　也就在这时。

　　陈默那绝对理性的、金色的数据海洋，突然被一股狂暴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猩红色风暴，狠狠地，从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那不是柒的愤怒。

　　而是……陈默自己的。

　　是那个在人格重塑时，被他定义为“错误”，却依旧如同幽灵般，潜藏在他灵魂最深处的……属于“人类”的情感残渣。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来的不是什么最优解，也不是什么生存概率。

　　他想起的，是地下车库里，那堆被锁在一起的、空的油桶。

　　那是“收藏家”为他安排的“剧本”，一个充满了拙劣趣味的、让他进行二选一的死亡游戏。他拒绝了，用一场自杀式的爆炸，将那份“剧本”，连同舞台一起，掀得粉碎。

　　而现在，这个小女孩，这个“收藏家”更恶毒的化身，又一次，递给了他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剧本。只是这一次，舞台是柒的记忆，道具是柒的痛苦，赌注……是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凭什么？

　　凭什么“神”可以肆意地，把“人”的记忆和痛苦，当成一场供自己取乐的、可以随意快进和剪辑的……三流电影？

　　凭什么，演员就只能在导演画好的圈子里，念着他早已写好的台词？！

　　一股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属于“导演”这个身份的滔天怒火，彻底压倒了所有的逻辑、计算和生存本能！

　　“不……”

　　“我不同意。”

　　陈默，那个从手术台上走下来的“怪物”，那个用最优解重塑了自己灵魂的“机器”，在这一刻，第一次，对着那至高无上的“规则”，发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充满了狂傲与渎神的……“指令”。

　　他不再思考如何“修改”台词。

　　他要……修改这个“剧本”本身！

　　他要做一次真正的“总导演”！

　　“Action。”陈默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吐出了这个冰冷的单词。

　　他没有修改画面里任何一个人的台词。

　　他修改的，是画面本身。是这个被命名为“背叛”的记忆片段的……核心设定。

　　他举起了那只属于“导演”的、看不见的，却拥有着至高“编辑权”的手。

　　“——以‘陈默’之名，修改此段记忆的核心逻辑。”

　　“将事件‘同伴的背叛’，篡改为……”

　　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疯狂的、复仇般的弧度。

　　“……‘战友的掩护’！”

　　——指令，执行！

　　“嗡——！！！”

　　整个记忆剧场，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专门针对“剧本”本身的逻辑炸弹！

　　墙壁上，那段正在循环播放的、充满了背叛与绝望的画面，猛地，卡住了。

　　那个正指着柒，让她去当诱饵的男人，他脸上狰狞自私的表情，凝固了。然后，如同被病毒感染的代码，开始疯狂地、不规则地抖动、闪烁！

　　那句已经念到一半的“对不起了，柒……”，被强行，改写！

　　他脸上的表情，在一瞬间，从“自私”变成了“决绝”！

　　他猛地，将那个被他当成“牺牲品”的女孩，向着仓库深处，一个更安全的角落，狠狠地，推了过去！

　　然后，他转过身，和另外两个同样满脸决然的男人，举起了手中那可笑的消防斧和钢管，主动，迎向了那扇即将被尸潮冲破的……铁门。

　　他们的口型，也从“你去死”，变成了另一句，在末世里，最悲壮、也最高贵的台词。

　　“快走！我们掩护你！”

　　“活下去！！”

　　在这一刻，那段折磨了柒无数个日夜的、充满了背叛与痛苦的地狱记忆，被陈默，用一种最粗暴、最不讲道理的“导演”方式，强行，篡改成了一曲……属于凡人的、短暂却无比辉煌的……

　　英雄赞歌！

　　柒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墙上那扭曲的、陌生的、却又让她泪流满面的画面。

　　她感觉，自己灵魂深处那块最坚硬、最冰冷的伤疤，被一股温暖的、霸道的力量，彻底地……抚平了。

　　“哗啦——！！！！！”

　　整面记忆的墙壁，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来自底层逻辑的剧烈冲突，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镜子，轰然碎裂！化作亿万片闪烁着微光的碎片，消散在纯白的虚空之中！

　　而那个一直坐在沙发上、等着看戏的小女孩，她脸上那期待的、残忍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她像一个等着吃满汉全席的食客，最后却被人往嘴里，硬生生塞了一口，她最讨厌的、充满了“正能量”和“自我牺牲”的……狗屎。

　　一种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神明被凡人愚弄后的……绝对的愤怒，从她那双纯净的眼眸里，爆发了出来。

　　“你……弄脏了……我的……”

　　“……晚饭。”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她那小小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了原地。

　　整个纯白的空间，开始了剧烈的、地动山摇般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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