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别动,动,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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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令一出,全场哗然。

  王大勺急得满头大汗,一张憨厚的脸皱成了苦瓜,粗布衣领被汗水浸透,黏在脖颈上:“将军,这……这可使不得啊!伤兵营的弟兄们夜里还得换药、喂水,伸手不见五指,怎么照料?万一磕了碰了,不是雪上加霜吗?”他的嗓音发颤,指尖微微哆嗦,像是已经看见黑暗中翻倒的药碗和失血的伤口。

  楚云舒仿佛早料到他有此一问,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那纸包触手微凉,带着一丝矿物特有的滑腻感。

  王大勺打开一看,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粉末,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泛着一丝微弱的幽光,如同夏夜草丛里飘动的萤火虫尾迹。

  “此乃‘磷灰土’,取自南疆古洞深处,昔年匠人以萤虫汁液浸润其粉,故能存微光一时辰。”楚云舒淡淡解释道,“用水调和,涂抹在药瓶、水碗和医工的手背上。它自身不炽亮,仅照眼前一尺之地,却不足以让十步之外的敌人窥见分毫。记住,只照手,不照天。”

  王大勺捧着那包粉末,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低头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土腥混合腐叶的气息,却又奇异般地令人安心。

  这闻所未闻的奇物,这匪夷所思的指令,让他对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钦差大人,生出一种近乎神只般的敬畏。

  夜幕如一张巨大的黑布,蛮横地罩了下来。

  风卷着碎雪拍打帐篷,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皮革。

  亥时一到,随着军令传下,大晏军营里那星星点点的灯火,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了。

  最后一簇篝火被湿泥掩埋时,发出“嗤”的一声哀鸣,腾起一股白烟,随即消散于寒风之中。

  整个营地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吞噬,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风在黑暗中呼啸,卷起地上的碎雪,发出鬼哭般的呜咽。

  士兵们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毛毯裹得严实,鼻息凝成白霜附在胡须上。

  他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片诡异的宁静。

  恐慌和不安在黑暗中迅速发酵,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起,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这是要干什么?连个灯都不点,是要把咱们活活冻死吗?”

  “嘘!小声点!听说是将军的命令,要防着北狄的探子。”

  “防探子也不用这样吧?跟瞎子有什么区别?要是北狄人摸进来,咱们连刀在哪都找不到!”

  就在人心惶惶之际,营地西侧的山脊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撕裂声!

  “咻——咻咻——”

  是箭啸!破空之声划破长夜,带着死亡的哨音。

  刹那间,数十支羽箭裹挟着风雪,恶狠狠地扎入营中!

  然而,预想中的惨叫和混乱并未发生。

  箭矢只发出一连串“噗噗”的闷响,像是射进了棉花堆里。

  有的插入积雪,只留下一根颤动的尾羽;有的钉入空帐木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哨塔之上,传令女童小铃趴在用黑布遮蔽的了望口,怀里抱着一块涂抹了磷灰土的木板。

  那微弱绿光映在她脸上,勾勒出稚嫩却专注的轮廓。

  每当下一支敌箭落下,她便凭借惊人的听力辨别方位——左前方“噗”一声钝响,右后方“咔”地折断枝条——随即用炭笔在木板上迅速画下一个小小的叉。

  黑暗,反而成了她耳朵最好的朋友。

  很快,一张敌军箭矢落点的分布图,就在她手中清晰成型。

  中军帐内,同样没有一丝光亮。

  楚云舒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营地的模型被她用磷灰土勾勒出大致轮廓,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宛如星河流转于微型大地。

  冷风从缝隙钻入,吹得她鬓角一缕黑发轻轻拂动。

  小铃送来分布图,楚云舒只扫了一眼,指尖便在沙盘上轻轻划过,触感粗糙的木纹与微凉的粉末交织:“看到了吗?他们所有的箭,都集中在我们昨夜灯火最密集、人声最嘈杂的区域。但那里,现在全是塞满了稻草的空帐。”

  赵破虏凑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喷出一团白雾。

  果然,箭矢落点分毫不差,可那里早已人去楼空!

  “他们靠光判断兵力,靠声辨别动静。”楚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造‘假声’,藏‘真影’。”

  她又下一令,让王大勺组织人手,将数百个空粮袋灌满风雪扎紧袋口,用长绳吊在营地四周的树梢上。

  寒风吹过,鼓胀的粮袋随风摇摆、相互碰撞,发出“噗簌”和“啪嗒”的声响,在黑暗中听去,竟像极了一队队巡逻兵士走动时衣甲摩擦、脚步踩雪的声音。

  偶尔还有冰壳破裂的脆响,仿若佩刀轻磕。

  一夜无事。

  第二夜,敌人的羽箭再度袭来,却更加稀疏,落点也更加分散,显然是陷入了迷茫。

  第三夜,风雪更甚。

  楚云舒终于动了。

  她亲自点了十名身手最矫健的斥候,人人身披白色伪装披风,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上了西侧的山梁。

  脚下积雪深可没踝,每一步都缓慢下陷,发出极轻微的“咯吱”声,随即被风雪吞没。

  山梁一处避风的巨石后,果然潜伏着三名北狄探子。

  他们身上裹着厚厚的兽皮,冻得瑟瑟发抖,呼出的白气在眉须间结成冰珠。

  其中一人正举着一面磨得锃亮的铜镜,借着微光,艰难地观察和记录着山下那片死寂的黑暗。

  “头儿,这帮南人搞什么鬼?一连三晚,黑得跟阎王殿似的,只有些怪声音。”一个探子压低声音抱怨,嗓音干涩如砂纸摩擦。

  被称作头儿的探子皱眉道:“不对劲……太安静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怀疑他们是在故布疑阵,主力可能要跑!”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楚云舒,对身后的小铃比了个手势——那是早已约定的信号:**东方天际若有三短一长闪光,则立即点燃诱饵火堆**。

  小铃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块黑布包裹的磷灰灯,揭开三下、停顿、再揭一下,形成光闪密码。

  她知道将军必在高处盯紧东方天际,只要一丝异动,便能察觉。

  信号发出的瞬间,山下军营遥远的东侧,那片早已废弃的旧营地,忽然爆起数十团冲天的篝火!

  火焰“轰”地腾起,照亮了飞舞的雪花,紧接着,震天的鼓号声和喊杀声冲霄而起,仿佛千军万马正在集结,准备向东突围!

  山梁上的三名狄探骇然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力在东边!他们要从东面跑!”那头目大喜过望,慌忙在随身携带的羊皮上记下“大晏军主力东移,弃营南撤”的情报。

  他刚写完,正要派人回去报信,却忽然感觉脖颈一凉。

  一柄冰冷的匕首,已无声无息地贴在了他的喉管上。

  赵破虏那张在黑暗中更显狰狞的脸,凑到他耳边,声音如同地狱来的呢喃:“别动,动,就死。”

  审讯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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