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今晚埋伏在青崖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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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云舒接过密信,指尖轻抚那枚印记。

  那独特的、带着档案室陈腐气息的私铺印记,是楚云舒当年为自己留下的最隐秘的一条后路。

  她曾设想过无数种启用它的可能,却从未想过,会是在这黄沙漫天的北境边疆。

  她的指腹在密信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仿佛在与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对话——那一声声叩击,像是旧日书房中墨锭碾过砚台的低吟,又似记忆深处某扇暗门开启的机关颤音。

  帐内,影七等人刚刚从那场“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巨大震撼中回神,此刻见她神色陡然凝重,呼吸都随之屏住。

  空气里弥漫着羊油灯芯爆裂的细微噼啪声,以及皮革甲胄因紧张而摩擦出的窸窣响动。

  “孙账房,”楚云舒没有抬头,声音清冷如旧,像冬日清晨结在刀锋上的霜,“你过来。”

  双目失明的老账房孙瞎子闻声,拄着一根磨得光滑的木杖,一步步走来。

  木杖点地之声沉稳有序,如同节拍器丈量着人心的距离。

  他虽看不见,但那双耳朵和一双手,便是他的眼睛——耳能辨风知敌,手可触纸识字。

  “大人有何吩咐?”

  “京中传来消息,我们的‘鹰眼’,可能不止一只。”楚云舒将那封密信放到他手边,纸张触碰到桌面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嗒”,像是命运落子的定音。

  “你摸摸这纸,这火漆的质感。”

  孙瞎子枯瘦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信纸上缓缓抚过。

  指尖掠过之处,纤维的粗细、湿度、压痕深浅皆成数据。

  他先探火漆:表面温润微凹,有松香特有的黏滞感,内部则藏着数个细若发丝的气泡,那是冷却过快所致;再试纸张:质地绵韧,透光性极佳,边缘微微泛青,确为宫中特供“贡宣”。

  片刻后,他嘶哑的嗓音响起,如砂纸磨过铁皮:“是‘老鼠’的信。用的还是宫里发的‘贡宣’,但火漆是民间的‘松油漆’,他很小心。”

  “老鼠”便是那位诏狱老文书的代号。他传来的消息,从无虚假。

  楚云舒的目光扫过影七和一直侍立在旁的小铃,沉声道:“我需要你们立即做一件事。”她的语调不高,却如冰层下奔涌的暗流,压迫感悄然蔓延。

  “孙账房,我要你凭记忆,将近三个月内,所有经我手批复、发往各部的军令、粮草调配文书的路线、经手人、中转驿站,全部默写出来。一张纸都不能漏!”

  孙瞎子毫不犹豫地点头,木杖轻叩地面,发出笃然一响:“大人放心,老朽这颗脑袋,就是军中的活账本。”

  “影七,”楚云舒转向他,眸光如刃,“你带人,暗中盯住所有驿丞、信使、文书,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不起眼,却能接触到核心文书的人。”

  “是!”影七领命,心中寒意渐起。

  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子的心思,深如瀚海,自己以为看到了全貌,却永远只在岸边。

  一夜之间,孙瞎子凭借那堪称恐怖的记忆力,在昏黄的油灯下,用特制的盲文模板,将数百份文书的流转路径复刻得清清楚楚。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布满沟壑的脸庞,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纸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

  他一边默诵一边按压凸点,口中喃喃:“……三月初五,粮草令由兵部签发,经顺阳驿、白石铺、青崖铺,交至北线督运司……初七交接,驿丞告病,代班者为文书官赵九……”

  天色微亮,楚云舒看着那张铺满了整张地图的脉络图,指尖划过一道道红线,留下淡淡的墨痕。

  她能嗅到纸上残留的油墨与蜂蜡混合的气息,指尖传来盲文凸起的颗粒感,耳边则是影七翻阅记录时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她的手指在一条条红线上划过,最终,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名为“青崖铺”的驿站之上。

  “找到了。”她轻声说道,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掌心,却让整个营帐温度骤降。

  影七凑上前,不解地问:“大人,这个驿站……有什么问题?所有被篡改的军令,都经过了这里,但这不代表问题就出在这里,可能是之前的任何一环。”

  “不,”楚云舒摇头,指着孙瞎子标注的日期,指尖在“初七”二字上重重一顿。

  “你看,所有出问题的军令,都是在每月初七前后发出。而孙账房的记录里,青崖铺的驿丞,每个月初七,必定会请病假,告假文书我都看过,理由千奇百怪——忽称风寒,忽言宿疾,但从未缺席。”

  “巧合?”影七皱眉。

  “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只有精心设计的必然。”楚云舒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刀锋出鞘时反射的第一缕寒光,“这不是巧合,是轮值交接的漏洞。真正的内鬼,就是利用驿丞病假的这一天,由他的‘代理人’来完成情报的窃取与传递。”

  她站起身,在帐内踱步,战靴踏在毡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整个人的气场在瞬间变得凌厉而危险。

  帐外晨风吹动旗幡猎猎作响,仿佛战鼓催征。

  “他们以为自己天衣无缝,那我就亲手为他们织一张网。”楚云舒眼中闪烁着属于顶尖科学家的、疯狂而又绝对理性的光芒,“我要写一封‘绝密假令’。”

  她取过笔墨,龙飞凤舞,一蹴而就。

  狼毫笔尖划过纸面,发出锐利的“刷刷”声,墨迹未干便腾起一丝淡淡焦香——那是特制药墨遇空气氧化的征兆。

  那信上的内容,足以让任何一个北狄将领为之疯狂——“格物院已研制出新型毒火雷,以天外陨铁为壳,内含磷火与瘴气之毒,触之即燃,闻之即死。七日之内,将由神机营特制飞鸢,空投狄都王帐!”

  写完,她用火漆封好,递给一旁的厨头王大勺:“老王,把这个,塞进你腌得最肥的那块腊肉里,要看不出任何痕迹。”

  王大勺虽不明所以,但对楚云舒的命令执行得一丝不苟。

  他熟练地剖开腊肉,夹入信件,再以猪油封口,熏烤复原。

  成品色泽金红,油脂在火光下微微颤动,散发出浓郁的烟熏与八角香气,令人垂涎。

  “影七,”楚云舒看向他,“挑一个你的人,要‘可靠’,但也是你的旧识,让他扮作我的亲兵,去一趟青崖铺送信。记住,让他务必在驿站旁的酒肆里,喝两杯,把这块腊肉露出来,抱怨几句‘钦差大人嘴刁,非要吃这口’。”

  影七心领神会,这是要故意暴露目标。

  “小铃,”她又转向传令女童,“你带上最好的哨探,今晚埋伏在青崖铺外,记住,只观不扰。看清楚,是谁取走了这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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