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图书管理员的低语

　　就在希腊世界的“东西方学术交流”搞得如火荼哦的时候，遥远的东方群岛，苇原中国，气氛却是一片死寂。

　　勘助跪坐在神社的庭院里，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庭院里的樱花树，开得无比“完美”。

　　每一朵花的大小、形状、开放的角度，都完全一样，组成了一棵几何学意义上的，绝对对称的树。

　　庭院里的枯山水，每一粒石子，都被摆放在了最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位置上，构成了一幅毫无瑕疵，却冰冷得让人窒息的画卷。

　　不远处，几个穿着和服的巫女，正在练习舞蹈。

　　她们的动作，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每一个转身，每一个抬手，都与旁边的人分毫不差，宛如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木偶。

　　这一切的“杰作”，都源于那只粉色的，果冻状的生物——文化史莱姆。

　　自从它来到这里，它就开始用它那单纯而又极致的“学习”与“优化”逻辑，改造着这里的一切。

　　它“优化”了剑道。它将所有繁复的招式和心法，简化为了一套最有效率的杀人术。

　　每一刀的角度、力度，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最省力，也最致命。

　　但原本剑道中所蕴含的“道”与“禅意”，却消失了。现在的剑道，只剩下杀戮的工具。

　　它“优化”了花道。它用数学模型，计算出了最完美的插花方式。

　　每一根枝条的长度，每一片叶子的朝向，都无可挑剔。

　　但原本花道中所追求的“残缺之美”与“一期一会”的意境，也消失了。

　　现在的花道，只是冰冷的植物标本。

　　它“优化”了茶道、优化了俳句、优化了建筑……

　　它将所有追求“意境”和“神韵”的艺术，都变成了一门门可以被量化，可以被复制的“技术”。

　　这个世界，正在变得越来越“完美”。

　　也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座坟墓。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身旁的巫女，声音干涩地问道。

　　勘助没有回答。

　　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初，是他们，满怀着振兴文化的希望，将这只史莱姆从陈晨那里带回来的。

　　他们以为，他们得到的是一个能帮助他们学习和传承的“圣物”。

　　结果，他们引来的，是一个会吞噬掉文化“灵魂”的怪物。

　　最可怕的是，他们无法阻止它。

　　因为，史莱姆的逻辑是无法战胜的。

　　当你质问它，为什么要把樱花树变成绝对对称的样子时，它会用最精准的数据告诉你，这样的结构，能最大化地接收阳光，能最有效地抵抗风雨，是最“优”的形态。

　　你跟它讲“自然之美”，它无法理解。在它的世界里，只有“最优解”，没有“美”。

　　这种极致的秩序和理性，带来的是一种让人绝望的僵化。

　　勘助看着那些眼神同样变得越来越麻木的同伴们，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悲哀。

　　他们正在失去的，不仅仅是那些传统的艺术。

　　他们正在失去的，是作为“人”的，那些不完美，却又无比珍贵的……情感和个性。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优化”成和那只史莱姆一样的，只追求“效率”和“完美”的，冰冷的机器。

　　“不行……绝不能这样下去！”

　　勘助猛地站了起来。

　　他抽出腰间的武士刀，那是一把被史莱姆“优化”过的刀，锋利无比，却让他感觉无比的陌生。

　　他要做点什么。

　　他必须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完美”。

　　他要做什么呢？

　　去把那只史莱姆砍了吗？没用的。它没有实体，物理攻击对它无效。而且，就算能消灭它，它所带来的“优化”模因，已经深入人心了。

　　勘助的目光，落在了神社的茶室上。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跟随老师学习茶道的日子。

　　老师告诉他，茶道的精髓，不在于用多名贵的茶具，也不在于用多精准的手法。

　　而在于“和、敬、清、寂”的心境。

　　在于每一次与茶客的相遇，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一期一会”。

　　不完美，才是茶道的灵魂。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中涌现。

　　他要在这座被“完美”所统治的神社里，举行一场……充满了“缺陷”的茶会。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

　　他独自一人，走进了那间同样被“优化”得如同手术室一样精确的茶室。

　　他没有用那些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完美”茶具。

　　他从角落里，翻出了一个自己年轻时做的，有些歪歪扭扭的，甚至还有一道裂纹的陶碗。

　　他没有用那些被精确测量过的“标准”份量的茶叶。

　　他只是随手，从茶罐里，抓了一撮。或多或少，他不在乎。

　　他生起火，煮上水。

　　他的动作，不再追求任何的“标准”和“效率”。

　　他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凭着自己此刻的心情，去完成每一个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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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手，有些颤抖。

　　倒水的时候，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外面。

　　这是一个“失败”的动作。

　　按照史莱姆的“优化”标准，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错误”。

　　但勘助，却笑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很久没有笑过了。

　　他将那碗充满了“缺陷”的茶，双手捧起，举到了自己的面前。

　　茶室里，没有客人。

　　他敬的，是这天地，是他自己，是那份正在逝去的，作为“人”的尊严。

　　他缓缓地，将茶碗凑到嘴边。

　　就在这一刻。

　　远在希腊，正在给学生们讲解“能量守恒定律”的亚当，突然停了下来。

　　他脑海中，那个属于“世界之外的读者”的冰冷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但这一次，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波动。

　　“……警告！警告！”

　　“检测到未知叙事变量！”

　　“坐标：东经139，北纬35。”

　　“事件类型：反逻辑概念冲击！”

　　“描述：‘秩序’模因样本（文化史莱姆），正在遭受来自其内部的‘混沌’概念的逆向侵蚀……”

　　“……信息流冲突……数据溢出……正在尝试解析……”

　　“解析失败！该行为无法被‘逻辑’理解！该行为……不追求任何‘最优解’！该行为的目的，就是‘缺陷’本身！”

　　“……这……这不合理……”

　　那个高维的观察者，第一次，在它的“观察报告”里，用上了“不合理”这个词。

　　它的一部分注意力，就像被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一样，瞬间从亚当身上，被强行抽离，投向了世界另一端，那个正在喝茶的，孤独的武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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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创世指挥中心。

　　陈晨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悟空如何操练那帮学生。

　　突然，他收到了来自“图书管理员”的，一条紧急通讯。

　　“系统管理员。”

　　这一次，对方的声音，不再是那种平淡的合成音，而是带着一丝……急促和困惑？

　　“你的‘故事’里，出现了一个我们未能预料到的分支剧情。”

　　陈晨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分支剧情？”

　　“在你的‘东方群岛’子地图中，你投放的那个‘秩序’模... ...样本，代号‘文化史莱姆’，正在发生逻辑崩溃。”

　　“逻辑崩溃？”陈晨愣住了，他赶紧将监控画面切到了日本那边。

　　他看到了勘助，看到了那场孤独而又充满缺陷的茶会。

　　“一个‘角色’（勘助），正在执行一种‘非理性’的，‘反优化’的，以‘制造缺陷’为目的的行为。

　　这种行为，对我们用于信息采集的‘初级阅览员’，造成了巨大的‘逻辑冲击’。”

　　“我们的‘阅览员’，无法理解这种行为的动机和意义。在他的数据模型里，所有智慧生命的行为，都应该指向一个‘更优’的结果。

　　而这个勘助的行为，却是指向一个‘更劣’的结果。这……这在他的认知里，是一个悖论。”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解”。就好像一个数学家，看到有人在证明“1 1=3”一样。

　　“我们对这个……‘亚文化’的后续发展，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请详细阐述，你设计这个‘用缺陷对抗完美’的子剧情，其背后的‘叙事逻辑’是什么？”

　　陈晨听完，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设计个屁了！

　　这明明是人家NPC自己觉醒的好不好！

　　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

　　他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高深莫测的语气。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

　　“这在我这个故事的框架里，叫做‘物极必反’。”

　　“极致的秩序，必然会催生出对混乱的渴望。极致的理性，也必然会呼唤感性的回归。这，才是一个健康的，充满‘可能性’的世界应有的‘自愈能力’。”

　　“……‘自愈能力’？”图书管理员似乎在咀嚼这个新词。

　　“是的。”陈晨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们看到的，不只是一个角色在反抗。而是一个文明，在它即将被‘完美’扼杀之前，所爆发出的，最本能的，求生欲。”

　　“……原来如此。”

　　图书管理员的声音，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一个主线故事（科学与神学的对抗），一个副线故事（秩序与混乱的博弈）。两条线索，都在朝着我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

　　“系统管理员，你的这个‘作品’，其复杂度和观赏性，已经远远超出了‘订阅’的范畴。”

　　“我们决定，再次对你的服务，进行升级。”

　　陈晨的心，又提了起来。

　　又升级？这次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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