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零号病人勘助

　　那个盘坐在枯樱下的武士，仿佛没有察觉到孙悟空和哪吒的到来。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入定的姿势，身体在实体与灰色数据流之间不停闪烁，仿佛一个信号不稳定的全息投影。

　　他周围的空气，都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虚无”气息而变得粘稠。

　　“就是他了。”孙悟空握紧了金箍棒，金色的眼眸里，战意重新燃烧起来，“这股让人讨厌的味儿，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小心点，泼猴。”哪吒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给我的感觉……和刚才那些村民完全不一样。他……是‘源头’。”

　　如果说村民是病毒感染的“文件”，那眼前这个武士，就是病毒程序本身。

　　就在两人准备动手的时候，那个武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灰色。

　　他“看”着孙悟空和哪吒，脸上那宁静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

　　然后，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的，而是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由成千上万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声音，混合而成的，一种毫无感情的合声。

　　【挣扎的灵魂……为何要抗拒安宁？】

　　孙悟空一听到这声音就觉得脑仁疼，不耐烦地喝道：“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安宁？你管这个死气沉沉的鬼地方叫安宁？”

　　【冲突，带来痛苦。欲望，滋生罪恶。情感，是束缚的枷锁。】

　　那合声继续在他们脑中回响，【放下这一切，回归最初的和谐，融入永恒的静谧。这，才是最终的解脱。】

　　“一派胡言！”哪吒听不下去了，厉声呵斥，“生老病死，喜怒哀乐，本就是生灵之本！你这斩断七情六欲，与顽石何异？！”

　　【顽石，无悲无喜，无生无灭。它，即是‘道’。】

　　武士的声音平淡而又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真理性”。

　　他所阐述的，正是那个“缺陷茶会”的核心思想——通过接受“不完美”，最终达到一种绝对的、超越了悲喜的“完美和谐”。

　　但这种思想，已经被“天魔”病毒所利用和扭曲，变成了通向“虚无”的桥梁。

　　“道你个头！”孙悟空彻底被惹毛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满嘴大道理的家伙，“俺老孙的‘道’，就是随心所欲，快活自在！你这套歪理，还是留着跟阎王爷说去吧！”

　　话音未落，他已经化作一道金光，抡起金箍棒，当头就朝着那武士砸了下去！

　　这一棒，他用上了十成的力气，带起的风压，让整个枯山水庭院的白砂都冲天而起！

　　然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那武-士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金箍棒，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就像打在一团空气上。

　　孙悟空一个趔趄，差点闪到腰。

　　他愕然地看着自己穿过对方身体的棍子，又看了看依旧盘坐在那里，毫发无伤的武士。

　　“又是这招？”孙悟空不信邪，收回棍子，横着又扫了过去。

　　结果，还是一样。

　　穿过去了。

　　“没用的，泼猴。”哪吒沉声说道，“他已经不是实体了。我们的攻击，对他无效。”

　　【物理的攻击，对‘概念’是无意义的。】武士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不和谐’。现在，接受‘修正’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个枯山水庭院，开始发生异变。

　　那些被耙出完美波纹的白砂，开始像活物一样流动起来，化作无数条灰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缠向孙悟空和哪吒。

　　那些作为点缀的青黑色岩石，表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扭曲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一股股侵蚀心智的负面能量，朝着两人席卷而来。

　　“雕虫小技！”

　　哪吒冷哼一声，混天绫自动飞出，化作一道红色屏障，将那些负面能量挡在外面。

　　同时，他脚踩风火轮，在庭院中高速移动，躲避着那些灰色锁链的缠绕。

　　孙悟空则更加直接。

　　“给俺老孙……破！”

　　他一声大喝，身体猛地一震，一股狂暴的气劲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那些缠向他的灰色锁链，在这股不讲道理的蛮力面前，寸寸断裂。

　　“你的这些小把戏，对俺老孙没用！”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恶狠狠地瞪着武士，“有本事，就出来跟俺老孙堂堂正正地打一场！”

　　【战斗，是最低级的沟通方式。】武士缓缓地摇了摇头，【你们的抵抗，只是在增加无谓的痛苦。】

　　他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

　　他的手，完全是由灰色的数据流构成的。

　　随着他手的抬起，孙悟空和哪吒同时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压力。

　　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排斥”。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否定他们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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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吒只觉得神力运转越来越困难，脚下的风火轮都变得暗淡无光。

　　他身为“秩序”的守护者，当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排斥他时，他的力量被从根源上削弱了。

　　孙悟空的情况稍好一些。他本身就是个“BUG”，世界的排斥对他来说，就像家常便饭。

　　但是，他同样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发现，自己那引以为傲的“低权限物理规则修改”能力，正在被压制。

　　他想让重力改变，却发现重力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他想让空气变得粘稠，却发现空气的流动，遵循着最严格的流体力学。

　　这个由武士所构筑的“领域”，是一个“规则”的绝对禁区。

　　在这里，一切“不合理”的存在，都会被强制“合理化”，最终被“同化”和“抹除”。

　　“该死……这下麻烦了……”孙悟空咬着牙，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

　　他最强的武器，不是金箍棒，而是他那份搅乱一切的“混沌”属性。

　　而现在，他的武器，被禁用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孙悟空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了陈晨的声音。

　　那是在他出发前，陈晨通过系统，在他脑中留下的一段“备用方案”。

　　“猴子，听着。如果你的小花招不管用了，就试试这个。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

　　紧接着，一段极其古怪的“战术”，涌入了他的脑海。

　　孙悟空愣了一下，随即，他的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不是吧……要玩这么大？”

　　他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哪吒，又看了看那个如同神只一般，掌控着一切的武士。

　　他一咬牙，一跺脚。

　　“妈的，豁出去了！”

　　他突然收起了金箍棒，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哪吒和陈晨）惊愕的目光中，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也学着那武士的样子，盘起了腿，双手在胸前合十。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这……这泼猴在干什么？！”哪吒惊呆了。投降了？不像啊！

　　【哦？终于放弃无谓的抵抗，选择接受‘和谐’了吗？】武士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欣慰”。

　　然而，孙悟空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掉了下巴。

　　他没有入定，也没有念经。

　　他开始……思考。

　　不，更准确地说，他是在“回忆”。

　　他把他那五百多年的猴生，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想起了在花果山当猴王时，偷邻居家的桃子，抢别家猴的母猴，那种无法无天的快乐。

　　他想起了在方寸山学艺时，因为调皮捣蛋，被菩提祖师打了无数次手板的委屈。

　　他想起了大闹天宫时，一根棒子打翻无数天兵天将，那种睥睨天下的豪情。

　　他想起了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孤独和不甘。

　　他想起了保着那个啰里啰嗦的唐僧去西天取经，一路上遇到的各种奇葩妖怪和猪队友，那种又烦躁又热闹的纠结。

　　他想起了被陈晨忽悠着，去对抗那些高维生物，那种被当成工具猴的愤怒和……一丝丝被需要的认同感。

　　他想起了和哪吒这个死对头，从见面就打，到此刻并肩作战的奇妙感觉。

　　快乐、愤怒、悲伤、骄傲、委屈、不甘、忠诚、背叛……

　　所有最原始、最真实、最混乱、最矛盾的情感和记忆，被他从灵魂深处，一股脑地翻了出来。

　　他没有去对抗那个“虚无”的领域。

　　他只是把自己的“故事”，把自己这个独一无二的“孙悟空”的存在，毫无保留地，像病毒一样，注入到了这个“绝对和谐”的领域之中！

　　远在天律司的陈晨，看着监控画面上，代表着孙悟空精神波动的数据流，像火山爆发一样疯狂飙升，然后狠狠地撞向了代表着武士的灰色数据海，忍不住喃喃自语：

　　“来了……用一个‘故事’，去对抗另一个‘故事’。用一个‘BUG’，去污染另一个‘病毒’……”

　　“开始了！”

　　枯山水庭院中。

　　武士那万年不变的宁静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如同深渊般的灰色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里，被强行塞进来了一堆……无法理解的“乱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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