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我，即是麻烦

　　决赛的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过程，还是结局？

　　是选择在永无止境的麻烦和狗血中挣扎着“活着”，还是选择在一个完美的句号后，归于永恒的“安宁”？

　　天魔不再搞那些小动作了。它放弃了诱导，放弃了欺骗，它就那么静静地，将“静谧之森”这个“终极结局”的选项，摆在那里。

　　它在赌。

　　它在赌，当新鲜感和愤怒感过去之后，当人们再次被无穷无尽的“续集”搞得精疲力尽之后，他们终将发现，“结局”的诱惑，是无法抗拒的。

　　它在赌，人性本“懒”。

　　而这一次，陈晨知道，天魔赌对了一半。

　　“我们的‘续集’攻势，效果正在减弱。”

　　在又一次的紧急会议上，雅典娜公布了最新的数据，她的脸色很不好看。

　　“初期的愤怒情绪消退后，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开始在用户中蔓延。

　　很多人开始说，‘就这样吧，毁灭吧，赶紧的’、‘累了，不想再追更了，求作者给个痛快’。”

　　“我们的‘狗血续集’，正在加速他们的‘精神内耗’。我们让他们烦，让他们气，但这种高强度的情绪，是不可持续的。

　　当他们连烦和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时候，天魔的‘安宁’，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赫尔墨斯哭丧着脸：“我的‘续写遗憾’板块，现在已经变成‘比惨大会’了。大家都在比谁的续集更坑爹，然后一起躺平，等待结局。”

　　孙悟空也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他烦躁地挠着腮帮子：“俺老孙的那些段子，现在也没人笑了。他们都说，笑也是过程，太累了。”

　　所有的方法，似乎都走到了尽头。

　　他们用“意义”对抗“虚无”，天魔学会了“解构意义”。

　　他们用“荒诞”对抗“悲剧”，天魔学会了“狂欢的虚无”。

　　他们用“琐碎”对抗“宏大”，天魔学会了“完成琐碎”。

　　他们用“过程”对抗“结局”，天魔就告诉你，“过程”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它就像一个顶级的人工智能，不断地学习，不断地进化，总能找到你逻辑里的最终漏洞。

　　而这一次，它似乎已经找到了那个终极的，无法被反驳的答案：只要活着，就是累。

　　控制室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陈晨，等待着他，再想出一个什么惊世骇俗的“骚操作”。

　　但这一次，陈晨只是安静地坐在王座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他也在问自己。

　　还有办法吗？

　　当敌人把“死亡”本身，包装成最诱人的奖励时，你还怎么赢？

　　难道真的要像那些用户说的一样，就这样吧，毁灭吧？

　　不。

　　不对。

　　陈晨的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闪烁。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说服”别人去选择“过程”。

　　但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过程”本身，是无法被“说服”的。它只能被“体验”。

　　而天魔的“静谧之森”，最核心的优势是什么？

　　是它内部，是“纯粹”的。它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杂质的“结局”体验空间。

　　所有进去的人，都会被它的“纯粹”所同化。

　　之前，孙悟空用“蚊子”、“榴莲”这些外部的“杂质”，去污染它，破坏它的纯粹性。

　　但现在，这招不灵了。因为天魔已经把辩题，上升到了哲学层面。

　　人们是为了体验“结局”而去的，他们可以忍受过程中的不完美。

　　那么……

　　如果……

　　如果这个“杂质”，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内部”呢？

　　如果这个“杂质”，不是一段声音，一段气味，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永不枯竭的，混乱的“思维源”呢？

　　一个，本身就代表着“永无止境的过程”的……东西？

　　陈晨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计谋，不再是疯狂。

　　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的觉悟。

　　“雅典娜。”他开口，声音不大，但无比清晰。

　　“在。”

　　“给我准备一个，最高权限的，神经连接接口。”

　　雅典娜愣住了：“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静谧之森’。”

　　“什么？！”

　　整个控制室，瞬间炸了锅。

　　“天尊！你疯了！”赫尔墨斯第一个跳了起来，“那地方现在就是个灵魂粉碎机！只进不出！卡洛斯的例子你忘了吗？”

　　“不行！绝对不行！”雅典娜也厉声反对，“你的意识，是整个天律司的核心！你进去了，万一出不来，我们就全完了！”

　　“俺老孙去！”孙悟空一把将金箍棒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俺就不信，那破林子，还能把俺老孙也给‘同化’了！”

　　“不，你们都去不了。”

　　陈晨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他们。

　　“赫尔墨斯，你的神性，是‘商业’和‘交换’，你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这本身就是一种‘结果’。你进去，会被天魔的‘终极利益’——也就是‘安宁’，所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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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典娜，你的神性，是‘智慧’和‘理性’，你追求的是‘终极真理’和‘完美秩序’。而天魔提供的‘虚无’，在某种哲学层面上，就是一种‘终极的简单真理’。

　　你进去，会陷入最可怕的逻辑悖论，你的理性会杀了你。”

　　“大圣，”陈晨看向孙悟空，“你的神性，是‘混沌’和‘反抗’。你确实是天魔的克星。

　　但是，你太‘纯粹’了。你的反抗，是纯粹的反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意义’——反抗的意义。而天魔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对付‘意义’。

　　你进去，会成为它最想吞噬的‘顶级食材’，它会把你当成‘过程论’的终极代表，然后当着全宇宙的面，‘完成’你。”

　　孙悟空愣住了。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纯粹”，竟然也会成为弱点。

　　“那……那你呢？”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又是什么？你凭什么能进去？”

　　陈晨笑了。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

　　“我？”

　　“我不是神。”

　　“我是一个人。一个，从21世纪的地球，穿越过来的，普普通通的，中国人。”

　　“我的脑子里，没有你们那么纯粹的‘神性’。那里装的，是乱七八糟，自相矛盾，狗屁不通的东西。”

　　“那里有，‘天下大同’的理想，也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私心。”

　　“那里有，对宇宙星辰的敬畏，也有对‘今晚吃什么’的纠结。”

　　“那里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情，也有‘摸鱼划水才是王道’的懒惰。”

　　“那里有，没看完的海贼王，没追完的美剧，没打通关的游戏，没还完的花呗，还有对那个回不去的故乡的，一点点思念。”

　　陈晨指着自己的脑袋，笑得像个疯子。

　　“你们看，我，就是一堆‘矛盾’，一堆‘未完成’，一堆扯不清楚的‘烂账’。”

　　“我，就是这个宇宙里，最不‘纯粹’，最不‘和谐’，最不‘完美’的东西。”

　　“我，就是‘麻烦’本身。”

　　所有人都听呆了。

　　他们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陈晨那深不可测的，精神世界的……一角。

　　那是一个，他们这些“神”，永远无法理解的，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凡人的世界。

　　“所以，”陈晨张开双臂，脸上的笑容，平静而坦然，“我不是去‘战斗’的，也不是去‘说服’的。”

　　“我就是去……‘存在’。”

　　“我要把我的这颗，乱七八糟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凡人脑袋，像一颗钉子一样，钉进它那片‘完美’的，‘纯粹’的，‘神圣’的虚无里。”

　　“我要在它那个安静得连心跳都听不见的‘极乐净土’里，开一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单人……相声。”

　　“天魔不是想让所有人都‘安息’吗？”

　　“那我就让它，永无宁日。”

　　他转过身，走向那个已经准备就绪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神经连接接口。

　　他坐上那把冰冷的椅子，回头看着一张张写满了担忧和震撼的脸。

　　“别担心。”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我跟那些奇奇怪怪的，形而上的玩意儿，打过很多次交道了。”

　　“只不过这一次，轮到我，来当那个‘奇奇怪怪的，形而上的玩意儿’了。”

　　他对着雅典娜，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开始吧。”

　　下一秒，无尽的黑暗，将他的意识，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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